从天上明瓦出现至今,已有二十年了。
那个人离开……亦有二十年了。
便是当年谢自强自海外带回来的树,都已长成了林。
而松吾带人过来守着这片林,也有十五年了。
他抵达时谢自强已经出海,研究这些树木与它产出的橡胶研究了五年的周贯容,殷殷切切的将一切都托付他。
雾源县天气炎热湿润,恰合树的生长。要注意留种播种,要注意收集树分泌的橡胶留作许多物件之用,还要注意大风大雨的天气得记得保护树……
周贯容看起来那样不舍,可最终也只能依从家里的命令,回到了京中。他好好的进学、科举、做官。十几年过去,听闻现下也已经是个京官。
便是周家那个当年说着要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的小辈,现在也已经是某处的郡守。听闻周家的官声这些年一直不错。
可这一切,松吾觉得都与他无关。
他能理解他们的选择,但并不代表着他在心中原谅他们。
他知晓他们认识殿下时,就不是孑然一身。自然也不会为着殿下,而丢去一切。
可是松吾偶尔也会觉得,此世间的一切果真并不那么值得。
那些曾经舍命相救过的朋友没那么值得,那些让他一直放不下的百姓,也没那么值得。
百姓们的爱与恨都那般简单。听闻谁对他们坏,就恨谁;听闻谁爱他们,就爱着谁。
殿下走之后,每每有什么难处,他们就期盼着殿下,口中念念都是殿下的好,日日盼着的都是殿下回来,问起来就都觉得那高高的王座上最该坐着的,就是他们殿下。
可松吾忘不掉当初他被关在府中,被人压着不许去救殿下的日子。也忘不掉那些期盼的人在往日里说殿下坏话的模样。
所以他到底只是个凡俗,比不得殿下。
想到这里,松吾抬头看向天上明瓦。
这明瓦今日也未按时播放。算上日子,已有二日了。
跟着他来这极南处的行云观众人,一边整理着过往记录下的知识,准备寻个书行刊印。一边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又与身边人小声嘀咕几句。
可看着说着,手里的工作便有些做不下去了。
“松吾大哥……”有个道士模样的人凑到松吾身边,“你说,咱们殿下还会……”
“不知道。”不等他说完,松吾就摇了摇头,“但你若问我,那我希望殿下走得彻底些。这世间并不值得他如此挂念。”
那道士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他才哎哎吐出一口气:“那咱们整理出的这么多知识,又该给谁呢?”
他转头望向城镇的方向:“如果殿下放弃了,我们还要践行殿下之愿,为这世间传播这些……知识么?”
“当然。”松吾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辈既是殿下的扈从,就该依照殿下之愿。”
那道士又沉默了下来。
他望着城镇的目光没有收回,他知道即便是这样的海滨小城?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在这二十年明瓦孜孜不倦的教导中,至少也接受了女子向学这件事。
那座城里有不少开设个人布庄的织布女,亦有专做蒙学的女启蒙先生。
道士偶尔会想,这天下既已变成这样,那明瓦又天下人皆可观之,他们又作何还要去传播学问。
当学者,不早就该自己学过?
可他也知道,这样的想法颇有些无理取闹。他只是有些害怕那些未知的日子。
沉思间,似有马蹄声飘进耳里。那声音越来越近,竟似直往他们奔来。
道士猛地回过神:“有人来了。”
“嗯。”松吾直视着前方,不咸不淡地开口,“已经到了。”
来人风尘仆仆,两鬓已有尘霜。
“蔺指挥使。他这次让你过来,又想做什么?”松吾直白地问。
蔺获洒然一笑,翻身下马:“我便不能为了自个儿来一次么?”他解下身上长袍,朗声道:“我不眠不休跑了二天,跑死了两匹马,才抵达你们这里。谢自强回了么?”
“你一看便知。”松吾说。
“那我先去睡一觉。”蔺获熟稔地推门而入,也无需人招待就自个儿找了个还算齐整的屋子,钻进去便睡了。
松吾牵着他的马,沉默半晌才将马系在了树上。
道士瞠目结舌地看了看蔺获离开的方向,又蹭到松吾身边,悄声问:“这杀神过来做甚?”
“左右离不开那位心情不好。”松吾平静地说,“不理会便是。”
这二十年要让松吾来说,御座上的那位成长了不少。也或许是他终于清晰的明白,他成了这世上最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再没有人会如同殿下曾经那般为他遮风挡雨,所以他又伪装成了曾经那个聪明沉稳的模样。
但再怎么伪装,本性也都有漏出来的时候。他这二十年时不时的发点鬼脾气,左右没造成什么伤害,松吾也就不往心里去。
只是不知道他这次又想做什么,就少不得惹人心烦。
蔺获倒头睡了一整日。到了第二天,那天上明瓦依然未曾亮起,这已经是它沉默的第四日。
自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