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嫌弃车厢里那唠叨的老鬼,顾绍卿没进车厢,坐在了马夫的旁边。
“走吧。”
马夫闻言,驱着马儿转向,车厢的一扇窗在这时打开。陈元初和顾世承得以四目相对,无遮无掩。
片刻后,各自挪开。期间,两个人一句话未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车窗关阖时,顾世承的沉郁莫名地散了许多,只因知晓,有人在做他和顾家都没做到的事情。他或许愧疚,却也安心了不少。
折腾了一整天,顾绍卿再度回到自己的小院门口。
彼时夜已深,他明晰地感受到了倦意。然而往家中走的那一程,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目光停落处是一面高耸的砖墙,那后面,有一架华丽的秋千,陈夕苑曾偷偷躲在那里哭。
......
翌日,辰时初。
陈氏父女已聚于膳堂,一道用着早膳,氛围一如既往的安静和谐。
若是寻常,陈元初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昨夜,他家小殿下眼见着顾家三郎被官兵带走,惊慌失措根本掩不住,怎地到了今晨,眉目淡淡,问都不问一句?
“吵架了?”
陈元初如是问道,语气寻常,可眼眸中闪烁着笑意,打趣意味明显。
陈夕苑手间的动作一顿,“是。”
娇人儿没有瞒父亲,但她也不欲多谈,话方落,便将话题带到了别处,“父亲,给夕夕寻个武术师父罢。”
“夕夕想学武艺。”
陈元初看着娇娇人儿一脸认真的样子,不禁有些诧异,“为何忽然想到学武艺?”
陈夕苑笑着回说:“想要强身健体,想要危急时有自保的能力。”
陈元初听完愣住,顷刻后,心绪归于澄澈,“可是因为昨晚之事儿?”
他的女儿心思细腻,早慧高敏感,这确实让父母省心,但活得必定会比常人累些。为人父母者,有谁不想护着儿女,让他们避开所有脏与累。
“夕夕,父亲知你懂事,但你真的不用事事在行。”
“父亲定是会守护好你。”
陈元初这话并不是凭空胡说,在他知晓了自己和锦歌会有一个孩子,他便为她留了后手,任时局起落翻腾,都能护她周全。
一群由姚寒江亲手挑选、训练的孤儿少年,共六百八十八人。他们来自泷若各地,刚寻到时都只有五六岁。现如今,少年们已长成,这一群少年被他冠以“永安军”之名。必要时,他们就是陈夕苑手中的刀。忠诚,尖锐,可破泷若最坚固的防线。
还有一樽青玉虎符。
同泷若其他虎符材质不同,用的是青玉。青玉大量产于当今太后明嘉应的故乡天玺城。
当年太后娘娘明嘉应从天玺城入主中宫,倾城姿容是她最不足以被提到的优点。她冷静睿智,骁勇善战。若不是时局不允,她是有机会战胜一众男儿,成为新的北疆守护神。
陈元初从小就亲近皇祖母,年少不懂事时经常缠着她讲北疆的故事。
可即使这般,有一事,他也是被贬出宫前才知晓。那就是他的皇祖母手持能够调动三分一镇北军的虎符。那三分一的镇北军,其实更应该叫明家军,从无到有,再到战功赫赫,都是由明家人主控,经历了百余年。
当年他离开帝都时,太后将青玉虎符交给他,只说了两句话,“太子,北地宏伟而曼妙,皇祖母等你归来,我们一道回去看看。”
曾经,明家主为护嫡女,将整个明家交付,护她安稳。一招局势生变,那个尊贵了一世的女子不曾犹疑将它交与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因为人心是会变的,若陈元初熬不过西地冷凄,起了谋逆之心,那时候,中正护国近百年的明家军就是他手中的刀。而这把刀,是她亲手赠予的。但她,还是给了。只为护住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只为她能透过这个孩子,看到泷若未来繁盛。
好在,陈元初是懂祖母的,心也是向着明家军的他握着这樽虎符,就和明嘉应一般,只为自保和守护。他会回到帝都,堂堂正正地,到那时,就和祖母一道去宏伟而曼妙的北疆看看。
只是这些,还不到对陈夕苑说道的时候。
陈夕苑自然是知道父亲会倾尽一切守护于她,但他或许没想过,在他付出了那么多之后,他的小女儿也想反哺。
当下,陈夕苑连凳带人挪近父亲,凳腿再贴地时,爱娇地抱住他的胳膊,小脸磕于上,信任依赖明晃晃,“夕夕想学武艺,可不是担心爹爹不能将女儿护好,而是想为爹爹分忧,在必要时拥有拖延时间的能力。”
“您也是凡人,总有算错漏的时候。若有一天,连您都没料到的意外来临,夕夕孤立无援......”
小姑娘一口气说了许多,虽然陈元初还是觉得她所说的意外不可能来临,但还是没能扛住女儿的一片心意。
“行。”他答应下来,“爹爹定会给你找个好师父。”
娇娇儿闻言,小脑袋抵着父亲的胳膊,胡乱地蹭了几下,“多谢爹爹,爹爹待夕夕最好了。”
这才欢欢喜喜去了外祖家。
上回去的时候,舅母邀她今儿过去用膳。大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