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顺三年,雪似乎下得格外大。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映得上京城十分干净。 “秦家娘子,你在家吗?”被风吹得吱呀作响的门外,一个抱着孩子的夫人面带焦急之色,大声喊道。 呼啸的北风毫不留情地刮过妇人通红的面颊,她却丝毫不在乎,只低头紧了紧包着孩子的被子,随即又抬头往院子里看去。 “吱呀~”房门开了,一个荆钗布衣的女子走了出来,她站在门口往外看了看,才说道:“周家婶子,进来吧。” 周家婶子听见她的话,立刻推门走了进去,边走边急匆匆地说道:“秦家娘子,你快看看,我家小宝昨天夜里开始全身滚烫,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宝啊。” 女子掀开厚厚的隔帘,示意周家婶子把小宝放在堂屋里的椅子上。 她低头看了看小宝通红的脸,伸手试了一下孩子额头的温度,果断地对着周家婶子说道:“把被子松开,衣襟打开。” 说罢,转身去取了一个黑色瓷罐,倒出满满一碗散发着浓郁酒香的酒。 她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拿着洁白的帕子,见周家婶子犹豫地站在那里没有动,不禁蹙了蹙眉头。 “周家婶子,想救你儿子的命就听我的,抓紧时间,高烧不退容易损伤心脉。”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周家婶子的犹豫。周家婶子咬咬牙,赶紧松了外面包裹的被子,打开了小宝的衣襟。 女子将手中的碗和帕子递给周家婶子:“用酒浸湿帕子,擦他的腋下和手心脚心。” 周家婶子赶紧接过碗和帕子,微微用力的擦拭着儿子的腋下。 女子转身拿了几根银针,轻轻的扎在了小宝的曲池穴和风池穴上。 “再擦一会,等烧退下来,我再开几服药,你回家煎了就好。”女子重新拿出一块帕子,轻轻地擦着手,转而又去看外面飘扬的大雪。 周家婶子擦了一会,见儿子的温度已经退去了一半,心中惊喜,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这么大的雪,出门也不容易,秦家娘子你今天还出诊吗?” “不。”淡淡的一句回答传来,周家婶子并不觉得尴尬,街坊邻居都知道,秦家娘子一手好医术,但除了医病时会多说几句,平日里几乎不说话。 “唉,今日午时在菜市口,杀鞑子的那个将军还要被问斩,这么大的雪要是能拖后几天也就好了,那将军也是立了功的人了,怎么说斩就斩呢……” 一向不接人话语的秦家娘子突然转过头来:“你说谁要被问斩?” 周家婶子见她感兴趣,赶紧细细地讲道:“就是杀了西边30万鞑子的平西将军啊,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今日午时就要被问斩了。听说全将军府上下都要一同被问斩呢。” 女子脸色苍白的倚在窗框上,只觉得身体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周家婶子见女子这副样子,有些不安地问:“秦家娘子,你,你没事吧?” 半晌,女子才扶着窗棂站稳,取下了小宝身上的银针,走到桌边,提笔写下了方子。 周家婶子抱着孩子千恩万谢的走了出去,并且说好明日再来付诊金。 “明日?”女子低低的笑着重复,却不知,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 内室,女子对着铜镜细细装扮着自己,青黛描画的眉间轻点一朵红梅,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 曾经被夸赞若锦缎一般的长发重新乌发梳成一个反绾髻,头上斜插自己最喜欢的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耳上的红宝耳坠摇曳生光。 一身大红千瓣菊纹上裳,松花百褶如意月裙,气度雍容沉静,犹如从前。 她呆立在门前看了半晌雪,才拿起门边的竹伞,一步一步地往菜市口走去。 菜市口密密麻麻的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临时设起的刑场上,一排刽子手在飞扬的大雪中赤裸着上身,满面凶狠的站着。 在他们身前,跪着一排低垂着头的人。 那个只知道打扮得漂漂亮亮争风吃醋的丽娘子,陛下亲赏能书善画温婉可人的文姨娘,有着番邦血统能歌善舞的胡姬,忠心耿耿的刘妈妈和麦穗…… 这是连府里的丫鬟婆子都不放过吗…… 那又为何,亲人一个都没有看到? “行刑!”监斩官说了些什么女子完全没有听到,直到最后两个字出口,女子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推开人群,往前走去。 那个人呢?他在不在? 等到她挤到前面的时候,只见雪白一片的雪花,正被热血洇透。 雪似乎下的更大了,在人群的议论声中,地上鲜艳的痕迹被重新遮掩,似乎又回到了干净一片的样子。 可是只有亲眼见过的人,才知道这下面掩藏的污秽,是有多么的令人恶心。 “带人犯,陆承安。” 女子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她猛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面前那个只着一身单薄中衣的高大男人。 沉重的手链脚铐并没有让他的身躯弯曲哪怕一点点,面上一片平静,似乎曾经无数个闲散的午后,他就这么看着她晾晒药材,读医书。 陆承安面色平静地抬头看着人群,直到扫过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心口猛然一紧。 “秦苒苒……”他喃喃低语。 秦苒苒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提起裙子就往他那边跑去。 “站住!”两名官兵抽刀将她拦下。 “陛下有旨,犯人陆承安,勾结外贼,意图逼宫谋反。府内私藏地道,且带有大量违制兵器,判斩立决,即刻行刑!” 陆承安双眼紧紧地盯着满面泪痕的秦苒苒,似乎想要把她刻进自己的眼睛里。 刀起。 刀落。 那双眼睛转了几圈之后,依然紧紧地望向秦苒苒的方向。 “我知道的,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