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水宫中最不缺的就是水。
热气从潭水中蒸腾出来, 雾蒙蒙地氤氲了整个上部空间,还带着一丝药草的香气。
在热水的浸泡下,皮肤上发红的痕迹逐渐消退, 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白子潇靠在温泉边上, 带着水汽的手指摸过凌寒凇的脸, 帮对方把还未消除的泪痕抹去。
啧, 好像昨天确实有点过分了.....导致人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猛地,凌寒凇带着一丝白霜的睫毛闪动了两下, 微微躲开了白子潇的手,唇间吐露出一些破碎的言语。
“不....不要....”
不过看样子,倒不是要清醒的样子。
白子潇无奈地将人搂回来,顺便将浮在水面上的青丝捋到后面,顺势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嗯,不碰你了,先休息一会儿。”
话说回来, 他就真的给人家带来这么大的心理阴影吗?
而在白子潇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 凌寒凇也陷入了一场噩梦, 只不过井非是白子潇想的那样。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每次大量的冰灵气涌入体内的时候,除了寒冷和痛苦, 其实倒也能顺势冲刷经脉,提升一点实力。
只不过这点好处和被人强迫比起来,简直就是微不足道。
但是凌寒凇倒是没有想到,原本下在记忆中的封印,居然在这个时候,被解开了一部分。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天气,好像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时, 总是在这样一个低沉的日子。
大雨从半夜就开始下,一直下到第二天中午。
父亲坐在门槛上,望着外面的雨沉默,眼中满是愁绪——雨下得太大,今年收成又不好了。
母亲则一边收拾家中的衣裳,一边絮絮叨叨抱怨,说是隔壁的儿子去赶考,听说考得不错,也不知道咱们家什么时候出个举人。
凌寒凇那个时候还小,对家中遇到的事情完全不在乎,他只在乎下雨的时候,哥哥姐姐们不用跟着父亲去田中干活,可以在家玩捉迷藏。
家中的哥哥姐姐自然也是纵容最小的那个孩子,于是凌寒凇躲在了几口大缸中的缝隙里,看着外面的人走来走去,心跳得很快。
然后一切就戛然而止。
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父亲焦虑的踱步声,也没有了母亲的抱怨声,甚至连家中鸡叫声也没有了。
唯一还有的声音,便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雨水混着鲜血,倒流进了家中,整个家变得一片死寂。
“咕噜”,一个沾满了血污的脑袋正好滚到了凌寒凇的旁边,母亲那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好盯着躲在水缸间隙中的小孩。
脚步声响起,带着踏起水花的声音。
“这个村的青壮年怎么这么少,真是晦气。”
一道年轻的男声抱怨道,同时还有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
凌寒凇捂着狂跳的心脏,紧张地探出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成了心里永远也磨灭不了的阴影。
只见村里的青壮年全都悬浮在空中,里面也包括父亲和两个哥哥,他们全都只剩下了一层皮,透过人皮,可以清晰地看出骨骼的形状。
而他们的血液,则悬浮在了空中,被一个男人源源不断吸入体内。
随着血液的减少,男人原本苍白的脸色,逐渐变得红润起来。
“不行,还不够啊。”
男人很快就把所有的血液都吸光,就像扔垃圾一样扔掉了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尸体,余光却恰好瞥到了已经被吓得不敢动的凌寒凇,顿时眉毛一跳,
“哎呀,居然还落了个小孩。”
说完,朝着凌寒凇的方向走过去,那张还算是英俊的脸上,露出满带着恶意的笑容。
“小朋友,我带你和你家人团——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猛地一口血喷出来。
一把剑,完完整整地透过了他的胸膛。
“真是让本尊失望,血河你逃了这么久,怎么才这么一点水平啊。”
懒洋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还带着一丝明显的失望。
带着寒光的剑又转了一圈,随后果断抽出,来人甩了甩剑上的血,看着跪在地上“嗬嗬”吐血,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人,就像是在看一条狗。
“这就是背叛本尊的下场,本还以为你杀了这么多人,好歹还能带来点乐子,不过现在.....看样子本尊是高估你了。”
来人打了个哈欠,仿佛不是在杀人,而是在赴一场无聊的宴会,
“算了,还是带回去喂蛇好了。”
说完,那人似乎往凌寒凇的地方看了一眼,只不过井未有太多表示,就像是看到了一粒尘埃。
下一秒,两人顿时便消失不见,整个村庄只剩下一个小孩,一地的尸体,以及仿佛永远也不停歇的雨。
因为封印的最后一点还没有彻底解除,所以凌寒凇完全看不清那两个人的脸,却唯独记住了那个垂下来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