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说话间,韩愈已振袖而起,目光灼灼而生辉,口中朗声诵念书文,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人常谓口若悬河,赞的是人有一张好口才,言辞辨语如悬河泄水,滔滔不竭。
这位相貌无奇韩愈韩昌黎,一张口,便真有一条大河悬而不绝。
这大河却是从天泄坠。
如同一挂玉白匹练,直穿殿顶,倾泄而下,华光夺目,灿若星辰。
沛沛然一股浩瀚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一如他口中所诵念。
这气息充天塞地。
人人从其中感受到一种正直、磊落的至大至刚之意。
于人虽无害,于阴邪妖异之物却未必了。
半卧皇帝怀中的妖媚女子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娇呼一声,紧紧靠进皇帝怀里。
那手长匣的怪人似乎也是身躯微僵。
浩然之气倾泄之下,群臣突然惊骇地发现,殿中突然有一个个漆黑的人影幢幢,戈甲重重,层层叠叠。
还有一个个身着官袍之人,若隐若现,面目却模糊不清。
诡异阴森的一幕一现即逝,却让许多人打翻了面前宴席,瘫倒在地,惊呼不已。
“大胆!金殿之上,岂容你一个小小县令放肆!与我拿下!”
俱文珍一步跨了出来,骈指指向韩愈,厉声喝道,一股雄浑如渊海的气息,竟丝毫不弱于韩愈悬河天降的浩然之气,猛然爆发。
几乎将那至大至气的意境冲淡,那阴兵舆驾,也一显即逝。
“陛下!请受郡王第二件大礼!”
“为陛下献礼!”
厉喝声中,那似道非道,似欲非俗的怪人,手举长匣,快步踏上玉阶。
与此同时,俱文珍已经一步踏出,人似妖,形似魅,电闪之间,只觉鬼魅般的身影一闪。
只隐隐得见一只如玉般的手指,指尖一点金光乍现。
金光灿然之中,却如水般纤柔,又无孔不入。
直直点向韩愈。
许多人还不知,这位权势滔天的太监竟然还身怀绝世武功。
韩、柳、刘三人虽为世间大儒,养一腔浩然正气,能令诸邪辟易。
于武艺一道,却也仅限君子之艺,于常人而言尚算不差,但在这此人面前,却差得太远了。
不过一刹那间,那根手指便点至韩愈眉心三尺余。
“孽障!”
一声暴喝,一只拳头,横击而至。
若说韩愈的浩然之气为正直磊落,至刚至大。
俱文珍似妖似魅,柔如水,深如渊。
这只拳头,浩浩荡荡,挟大势,裹大义,忠义无双!
正是那身穿金甲的老将打出的这一拳!
俱文珍无孔而不入的金光一指,被这颗忠义无双的拳头抵住,难进分毫!
“咔……”
“嚓……”
一拳一指相触,毫无动静。
俱文珍面色低沉,金甲老将白髯飞扬,虎目生威。
几声奇怪的轻响却于他们脚下、身后响起。
“轰!”
离两人脚下数尺,身后数丈方圆的扇形范围内轰然化作一片粉尘,露出一个黝黑深坑,骇人之极。
金甲老将虎目圆瞪,怒声道:“谷神不死功?阉贼好大的狗胆!竟敢私练天家至宝!”
“呵呵呵……”
俱文珍掩嘴轻笑。
此时他才露出一丝阴柔之气。
“这可不怪咱家,好好的宝贝,自玄宗之后,就只能束之高阁,无人能练,陡然生尘罢了,与其让这大唐绝学就此蒙尘断绝,不如咱家让它重现世间,重续光彩。”
“老将军也是老当益壮,好一个义穷春秋碧落拳,好一个兵家绝学……”
俱文珍笑意吟吟地赞道,话音才刚落,面色却又陡然一变。
目中隐现阴鹫狠厉之色:“老东西,本来你若好好在家中养老,咱家念你年高,就不与你一般见识,想不到你不识好歹,竟敢跑来与咱家作对?”
“既然如此,就让咱家看看你到底学得了几分兵家绝学!”
却在此时,适才在俱文珍一指临头都夷然无惧,也无惊无怒,淡然如常的韩愈,突地浓眉倒竖,惊怒交加:“逆贼好胆!”
“妖孽!”
“住手!”
柳、刘二人也惊怒大喝。
不少大臣也惊呼而起。
皆因那怪人已手捧长匣,拾级而上,来到龙榻之前,跪献宝匣。
不待皇帝言语,便自打开匣子,捧出一物。
却是一柄尺余长的黄金匕首。
庆卿旧事,图穷匕现,前车之鉴,谁人不惊?
却说皇帝醒眼迷蒙,目光扫落那黄金匕首,忽觉头晕目眩,恍恍惚惚。
心中暗道不好!
须知他今夜从始至终,酒意半点不假,心中却亮如明镜,无一丝浑蒙。
此时却知自家终究还是着了暗算。
只是此刻已由不得他。
殿中无人能见,殿外之世也几无人察觉。
在那柄黄金匕首出现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