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熹痛得厉害,眼泪止不住的向脸颊两侧垂落。
陆深下意识的伸手用指腹擦拭,在触及那一片湿热的刹那,倏地紧握手掌,许久才松开。
看着掌心几道紫红的月牙痕发怔。
他和陆游自幼共用着同一颗心,陆游喜欢的,他也喜欢,陆游讨厌的,他也讨厌,早习惯了许多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情绪,从不去在意,更不去深究,只静静等待情绪平复下来。
故而陆深不记得从何时起,他的目光开始不自觉追随楚熹,那大抵是一种不掺杂丝毫情意的旁观,看楚熹与人拌嘴,看楚熹犯傻,看楚熹仰头大笑,他会极力压抑着想要上扬的嘴角。
他承认楚熹是鲜活的,有趣的,承认和楚熹共度一生绝不会乏味,可他不愿承认自己喜欢楚熹,承认喜欢楚熹,就意味着承认违抗父命是错误的选择。
少年人的自尊自傲,不允许他向父亲认错。
他能欺骗自己,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却无法欺骗陆游,克制不住陆游的感情。
陆游受他的影响,愈发频繁的谈论楚熹,总是一边说着楚熹如何如何,一边眉开眼笑。
陆游是迟钝的,陆深不能放任陆游继续沉沦。
“她和谢燕平的事已然定下来了,你就算后悔也没用,此时后悔,只会平白惹人讥讽。”
陆深义正言辞的同时,真希望陆游能理直气壮的说一句“我从未后悔”,只要陆游开口,他就能继续欺骗自己。
可陆游默认了,公然将喜欢楚熹这件事摆在明面上。
喜欢,还不到爱那么深刻,仅仅是年少时的一点心动,无伤大雅。
陆深允许那颗后悔的种子埋进自己心里,以为终有一日会将它逐渐淡忘。
不承想那颗种子竟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长出无数个“如果”,每当他疲惫而又麻木时,这无数个“如果”就会跳出来肆无忌惮的作乱。
“如果当初”“如果能重来”“如果是楚熹”
对待自己的感情,陆深有着超乎常人的理智、冷静、清醒,他心知肚明,与其说后悔错过,倒不如说他极度厌恶而今的生活。
这些关于楚熹的妄想,成了他痛苦的根源。
随楚熹跳江的那一刹那,陆深是真的想结束这一切。
死了,就彻底轻松了,再也不用背负着沉重的枷锁。
偏楚熹又不由分说的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要帮他救回陆游,要还他锦绣之都,要洗净他满身泥泞,要让他干干净净的重活一次。
“好冷……”
被子里的人皱着眉头,蜷缩起身体,脸颊的酡红不知何时褪去,愈发苍白憔悴。
陆深低下头,隔着两层棉被抱紧她。
他想,他或许不爱楚熹。
但他这条命,就悬在楚熹指尖。
星月未落,朝晖浮动。
远处浅浅的金光随着鸡鸣扩散,一弯月影藏在白云里,就要看不见了。
渔夫被老父亲的咳嗽声唤醒,赶紧从昨晚临时搭的木板床上爬起来,给老爷子端了碗温水,小声道:“爹,快喝点水压一压。”
老爷子去云麓城求医无果,大概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不愿意开口说话,只接过碗浅抿了一口。
大嫂也醒了,披上外袍走到炕沿边,宽慰愁眉不展的公爹:“爹,别急,过两日我们一家人就搬去江南,江南有大夫,有药,没这么冷,你这病很快就能养好了。”
“去江南……”
“是呀,去江南,安阳城。”
老爷子布满褶皱的脸显露出些许笑意:“安阳好啊,安阳是宝地。”
想到家里那位缠绵病榻的安阳少城主,渔夫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对大嫂道:“去东屋瞧瞧,炕是不是凉了。”
“哎。”
大嫂认定陆深是楚霸王的入幕之宾,孤男寡女独处一夜再合情理不过,特地把东屋腾出来给他二人。
走到东屋外,轻轻推开门,打眼往里面一扫,饶是成婚多年的妇人也不禁羞红脸。
容貌俊秀的男子侧身躺在炕沿上,与只露出黑发的女子共用着同一个枕头,那般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仿佛喘气都能喷洒在对方脸上,而他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拢着几缕乌黑柔软的发丝,凭空添了几分缠绵的艳色。
大嫂正要退出去,脚刚往后一挪,便惊动了熟睡中的陆深。
陆深猛地睁开眼睛,掌心顺势贴上楚熹的额头,长长的舒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榜单字数,过年这几天欠下的,过完年准得补回来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