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是真没想过此“薛进”会是彼“薛进”。
其实他应该有点预感的。
可薛进行事实在太嚣张狂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便也罢了,还把自己的意图堂而皇之的摆在明面上,比谁都拽,比谁都傲,比谁都理直气壮。
从头到脚有哪里像个细作!
安阳,沂都,合临,东丘,西丘,这么多人,竟全都被他当成猴耍了!
老爹心跳的直突突,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楚熹见状,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伸手轻抚老爹的背。
老爹顺过气,看向祝宜年,声音已经没有刚刚那么中气十足,他说道:“祝大人连夜赶来,想必还没用饭呢,我这就叫人备些酒菜,咱们吃完再谈也不迟。”
祝宜年没有推脱。
不多时,仆婢将席面摆了上来,一壶温酒,几道家常菜。
老爹一面招呼祝宜年落座,一面笑道:“祝大人来得突然,这府里也没什么准备,恁可别见怪,等晌午,晌午一定给祝大人好好接风。”
祝宜年根本不在乎吃什么,他看出眼前这楚貔貅是要和自己打持久战,心中暗暗不快。
他原想着,帝都那些贪官奸佞是无药可救的,若再这样下去,二百年周室天下将毁于一旦,因此不惜以身犯险,随廉克离朝南下,另寻救国之道。
然而国家危难之时,南六州的一众城主仍不思救民济世,人人皆只顾自身利益,各个悍匪奸商嘴脸,如此何谈复兴大周基业!
祝宜年越想越生气,目光触及到坐在他对面大吃大嚼的父女俩,就更生气了,仿佛一块石头堵在嗓子里,拿筷子的手都在轻颤。
老爹给他夹了一块清蒸鱼肉,笑道:“就算天塌下来,饭也要吃,祝大人尝尝这鱼,今早从江里捕的,可鲜嫩得很嘞。”
“楚家祖上曾经也是开国勋臣,楚城主当真忍心眼睁睁看着江山易主?”
“哎……”老爹叹了口气道:“既如此,我也不妨和祝大人说几句心里话,若五军将士是祝大人做主,我自然信得过,可廉克恶名在外,朝廷又……我实在不敢轻易将矿石拿出来啊。”
老爹说的是实情,祝宜年无可辩驳。
眼下这时局,除非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否则对天发誓也如同放屁,老爹坚决不会让步,也不愿意和祝宜年纠缠,便随口问道:“西丘叫反贼占据了,那宁城主呢?”
祝宜年道:“宁城主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已随长子北上兖州投奔兖州都督。”
心知宁城主是活不成了,老爹感慨道:“不想他谨慎半生,竟栽在了薛进那毛头小子身上。”
老爹这话让祝宜年忽想起一桩事:“听闻前些日子,你们在沂江船上遭遇刺客,是西北细作要刺杀宁城主,薛进冒死相救,才保全了宁城主性命,此事究竟是薛进的苦肉计,还是另有隐情?”
老爹被祝宜年问傻眼了。
这场刺杀虽然没有成功,但小刀等人办的干净漂亮,没留下丁点罪证,尽数推到了西北细作身上。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老爹完全没放在心里,这会猛地想起,那薛进自己就是西北人,又怎么可能相信是细作动的手。
当日船上只有宁、谢、楚三家的亲信,宁城主被吓得胆战心惊,谢城主为搜查刺客掘地三尺,不管从哪个方面想,有心会杀他的,自然只有……楚家。
“……苦,苦肉计吧。”对上楚熹疑惑的目光,老爹讪讪一笑:“若非他使出这么一招苦肉计,那宁城主也不会托以重任。”
祝宜年闻言,神情更加凝重:“为取得宁城主的信任,几乎毁去双目,忍受割肉之痛,这个薛进果然不好对付。”
毁去双目,割肉之痛。
八个大字重重砸在老爹脑袋上,砸得他是头寻目眩,只强打着精神附和祝宜年:“的确,叫这种心狠手辣之人杀入关中,必定生灵涂炭。”
祝宜年顺势又将话题扯到了硝石和硫磺上:“西北反贼入关,不过是仰仗着火药,若帝军能以此制衡,他们决计翻不出什么风浪。”
老爹这回没有再推拒:“祝大人容我考虑考虑。”
祝宜年见他有所动摇,微不可察的舒了口气。
楚熹看似在不停的吃饭,却将两人的反应尽数收于眼底,心中困惑之处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外冒,其中最大的困惑,莫非沂江刺杀之事。
待祝宜年被老爹请去客房歇息,前厅只剩父女二人,楚熹终于忍不住问:“薛进那次受伤,真是苦肉计吗?”
“不然呢,我就说他是个奸诈狠辣之徒,你还不信。”
“可,他伤势那么严重,并不像作假。”
“若不将这场戏做得逼真一些,宁城主怎么会信任他,况且他那伤势瞧着严重,却压根没有伤及性命,恁想啊,面对几个武功高强的刺客,又被石灰蒙了双目,只胳膊上划了一刀,那薛进是神仙不成?再有一层,眼睛长在薛进自己身上,薛进说好就是好,说坏就是坏,谁又知道真假?”
老爹这瞎话越编越觉得靠谱,要不是背后主谋就是他,连他都要相信了。
楚熹虽不认为那是薛进的苦肉计,但老爹的逻辑实在无懈可击,也只好暂且搁置:“那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