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做什么,吃呀!再不吃面都坨了!”
沈秀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眼含期待,“快尝尝,我有一段时间没下厨了,快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有没有退步?”
赵熹微举起筷子,久久未曾落下。
很难用具体的语言形容她此时的表情,她像是在哭,又好像在笑。
她看着那碗清汤绿水的面,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沈秀没有打扰她,只是用目光静静地记录着她表情的变化。
终于,赵熹微落下第一筷子,她将面大口的塞进嘴里,一边塞一边咀嚼,吃相无比粗鲁,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吮吸声,和她吃面的动作一样粗鲁的,是她大颗大颗落下的眼泪。
面并不多,只有少少的一箸,赵熹微很快吃完,连汤也喝光。
“好吃吧?”沈秀用纸巾给她擦嘴,“吃的那么着急,好像有谁跟你抢似的。”
赵熹微傻傻的任由她动作,直到沈秀给她擦完嘴,又换了张纸巾,给她擦掉脸上的眼泪。
她才眨眨眼睛,仿若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抱歉,抱歉。”她转过头,“我失态了。”
沈秀也背过身,不去看她,“我现在也转身啦,需要给你一定调整时间吗?”
赵熹微快速整理好脸上的表情,转过头去,却发现沈秀真的如她所说背对着她。
她腰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乖巧的像是一个小学生。
她突然就忍不住伸出手,从背后抱住她。
要流的眼泪已经在刚在流干了,她哭不出来,但又不想松开。
良久,沈秀才听见赵熹微的声音响起。
“……我妈是个生活白痴。”
话一出口,赵熹微发现并没有想的那么艰难。
这些藏在心里从未对人倾诉过的话语,有了开口,自然而然地就吐露了出来。
“她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甚至不会叠被子,离开了别人的照顾,她的生活就会变得一团糟糕,她的生命里,有且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大提琴……”
“我外公外婆都是商人,虽不是什么豪商,但想要供养一个公主一样的女儿,就得拼了命的挣钱,才能满足我妈漫无天际的需求,有时候他们不在家,保姆也有事的时候,我妈就会给我煮面……”
沈秀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画面。
留着**头的小女孩,捧着比自己脸都要大的碗,站在灶台旁边,等着姿态优雅的女人用漏勺从锅里捞出煮的发软的面条,溅出的开水烫到她娇嫩的小手,她却只是眨眨眼,手都不带抖一下。
“吃吧。”关掉火的女人像是完成了某个任务,面无表情地下令道。
女孩将面碗放在料理台,搬来小凳子,熟练地往里添加酱油和各色调料。
搅合搅合,也不换地方,就这么踩着凳子,站在料理台旁边,呼噜噜的吃下所有面条。
“我妈煮的面真的很难吃,”赵熹微认真评价道,“她担心不熟,总是煮的太过,有时候面条一捞就断成两截,根本不是在吃面,而是在喝面条汤。”
就是这样的面条汤,赵熹微一吃就是十五年。
大提琴房里,也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变成了两个相差无几的身影。
“我妈情商很低,说话总是直来直去,不会与人相处,因此也没什么朋友……”
“她不会照顾小孩,也没什么当妈的自觉,有时候练起琴来,经常忘了我要吃饭,如果我不喊饿,她可以练一整天的大提琴,全靠外公外婆请的保姆,我们俩才没饿死在家里,比起母亲,她更像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练琴,一起听音乐会,一起演出……”
“有时候我很羡慕别人的妈妈,会对孩子絮絮叨叨,有时候我又很自豪有这样一个妈妈,和所有人的妈妈都不一样……”
这段回忆苦涩而又甘甜,快乐却又悲伤。
静静的大提琴曲在流淌,一幅幅画面在沈秀眼前飞快闪过。
有顶着一头**头的赵熹微,抱着比自己还高的大提琴,拉响人生第一根弦。
坐在她对面的漂亮女人不合形象的哈哈大笑,指着她嘲讽道:“你拉琴的声音好像在锯木头。”
有一身小礼服的赵熹微,在小学校庆上表演完一曲大提琴独奏,她起身致谢,台下掌声轰鸣,她却只看见那个坐在角落里,把手掌拍的啪啪作响的女人,面无表情的小脸上露出一抹缺牙漏齿的笑。
有第一次参加大型比赛,面无表情心里却紧张的要死的赵熹微,在后台磨磨蹭蹭,却被女人一巴掌推出去,这个有着严重社交恐惧症的女人竞对她说,“怕什么,专注你的琴弦!”
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天才音乐少女,和她的生活白痴笨蛋妈妈,想必若干年后,这二人说不定能在音乐史上谱写出一段佳话,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赵传颂没有出现的话。
“我恨他,”沈秀第一次从赵熹微的身体内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情绪,“他骗了她,毁了她!”
十五岁以前,赵熹微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
有漂亮的母亲,有爱她的外公外婆,父亲虽然常年在外办公,一年都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