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自私,亦有人的慈悲。您看这天地万物,多值得。其实我也会一些推衍之术,知道今后会发生何事。但那又如何?现在这一刻便足够,所谓沉舟侧过千帆,病树前春万木,我生时能观天地万物,残躯也能另新木生发,助您长成天道。何其有幸啊,纵今后不再是真仙也无妨。”
真仙可以不死,但并非不灭。
心愿已了,观无可观,长观便会寂灭。
初霁缓缓道:“但此刻,你即是真仙。”
说完,她渐渐隐去。
长观遥望着远方,青色的原野上草浪起伏。
混沌时代的微风与晦暝时代的风有什么不同呢?
他无法超脱时间,但他可以慢慢等。
初霁却不断落在各种时代,任何处所。
她只静观,不插手,不干预任何事。
只是,某些时刻,不知从哪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受。
好似少了些什么。哪个地方空落落的,似一种怅然,又似遗憾。
若连天道都无法言明到底少了什么,那世间还有什么人能言明?
长观彻底寂灭后,黎望潭带着毛蔷离开天堑。
去时四人,回时只有两人。他们一路沉默,但很快,春雨带走了这种压抑的气氛。
人们开始逐渐“遗忘”初霁。
不能算完全遗忘,他们还记得,只是无缘无故很少提起她,不再常去槐花小院,但问起悟德院掌院,他们还会说“初霁”,问起掌院身在何方,人们感觉好像很久都没见过她,却又觉得昨天才见过她。
的确,天道无处不在,他们见风见月,都会在脑海中留下“见初霁”的感受。
“她应该在忙吧。”大家这么说。
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便这么一日日过下去了。少年长大,孩童出生,散修们从悟德院毕业,越澜研发出新的织布机,全自动灵石运转,人们只需画个纹样就好。她想给初霁看,打开传讯令,却找不到初霁。过了一会儿,脑海中忽然有“初霁刚来看过”的印象。
于是欢欢喜喜提着图纸去找毛蔷。
初霁的确看过了,她在时间长河中投下短短一眼,便收了回去。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日,有界外人通过建木,来到东洲。
那一袭红衣如火,从建木上下来时,长眉紧蹙。
他打量着建木,似乎在看什么从未见过的东西。
荆恨月第一个询问长珑城主:“此界天道是怎么回事?初霁人呢?为何我联系不上她?”
不论传讯令,还是神识深处的链接,都不起作用了。
这一连串问题将长珑城主炸得莫名其妙。
“初掌院,好像最近才来过长珑。”
荆恨月本能感受到不对劲,明明初霁的实力已到大乘期,却迟迟不飞升。过了不久,待赤日先民安顿好后,他竟然发现东洲外围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障。
此界产生了天道。
起初荆恨月以为初霁修复了天道,还想好了等她飞升,他该如何带她游览太阳,给她展示他宏伟的太阳水晶宫,以及宫殿中浩如烟海的珠宝财富。然后看她一脸财迷的模样,等她像个狐狸般抓耳挠腮,野心勃勃提出十个奇怪的生意门路,盘算着如何赚他钱。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没有主动找对方的习惯,甚至面对这种事,还端着一点傲气。
所以荆恨月没等到初霁,甚至没等到她的消息。
时间一长,他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对,于是通过建木,来到东洲。
天道形成后,本该排斥他这样的界外人,荆恨月甚至做好与天道抗衡的准备,谁知一路畅通无阻。
他离开长珑,来到锦罗。
锦罗新上任的城主,也出身悟德院。
神奇的是,当荆恨月问他,初霁是否来过时,锦罗城主的答案竟然和长珑城主一模一样,都说初霁近几日来过。但细问哪一天,却说不记得了。
从锦罗,到殷阳,到连城,再到祁镇,所有人都执一模一样的说辞。
好似他们的记忆都被硬生生塞进脑袋里,都说见过初霁,可整个东洲都没有她的身影。
都举出初霁来过的痕迹,比如她批阅了什么文件,肯定了谁的举措。处处是痕迹,就等于没有痕迹。
初霁就像一阵烟,看得见,伸出手触碰时,指尖却穿过烟雾。那风一吹来,就消失不见了。
她曾经也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神秘莫测,常常突然蹦出他眼前。
或许换个人会时时刻刻担忧初霁身在何处,但荆恨月很享受这种意外的惊喜。因为他也喜欢出其不意。有时他忽然出现在初霁身边,也能看见她挑眉的惊喜神情。
荆恨月认定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同一种人。
和那些无聊纠缠的道侣不一样。
但如今荆恨月却恨得心脏紧缩,他站在槐花小院前,推开了门。
这间屋子仿佛很久无人来过,院中的槐花无人修建,却花叶繁盛,对面的窗扉半开,仿佛主人不久就会回来。
荆恨月静静望着。
他们曾在那扇窗下亲吻彼此。当时窗也开着,槐花的香气淡淡萦绕在鼻尖。
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