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林寂静,鸟雀不鸣,日光只照亮鞋边一点草皮。
原本按计划,他们应该于此地停留半个时辰,期间,随便放出一点火焰雷光,给外面的人作秀。
初霁手上还捏着一大把雷符,里头都是毛蔷亲自存的雷阵。
拨开头顶压抑的粗枝藤蔓,初霁自顾自丢出符篆,时不时瞄一眼荆恨月。
“动嘴不如动动您的手。”初霁不咸不淡道,“再不放火,常家就要以为魔尊大人被我两道细细的闪电劈成灰了。”
荆恨月扬手朝天空中放出成片火焰,满天火烧云裹挟着雷光,阵阵轰响。
虽然动手了,但嘴上依然没有示弱:“掌院现在这个位置久了,以为号令祁镇就能号令我?我何时放火,你少管闲事。”
“你什么意思。”初霁浑身烦躁,很久没有这么想打一个人了,“你觉得我一直在号令你?”
荆恨月缓步走到她面前,轻飘飘下定结论:“难道不是?在你心里,我不就是一个还算趁手的兵器?想用就用,想丢就丢?”
初霁眸光骤然冷如千尺寒冰,她猛地伸手,只听“嘭!”一声响。
荆恨月被她按在树上,衣领从金环之间的缝隙中扯乱了,露出如透光琉璃般的皮肤。
初霁顿住一瞬,她也没料到自己会动手,就是忍不住了。
理智很快回拢,她现在是元清上尊,不可擅动功法。
但没关系,只要不动灵气,她照样能和荆恨月打起来。
荆恨月顺势靠在树上,笑了一声,偏过头,水缎般的长发便垂落在初霁指间。
“怎么,被我说中了,急了?”
初霁直视盯着他近在咫尺的双眼,一字一顿:“不都是大小姐把我耍得团团转?我怎么敢号令大小姐。”
荆恨月扣住她拽他的手腕,双方力道僵持,缠在一起,谁也不让谁。
“你胆子那么大,还有什么不敢的。”
他话音语调如羽,轻轻从初霁耳畔拂过,带着一中潮湿的,隐秘的,死亡的威胁。
初霁浑身紧绷,微微眯起眼:“你想干什么。”
荆恨月倒想反问一句她想干什么,忽然动手,还把他按在树上,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提斩仙剑来砍了。
“你不是很厉害?”荆恨月说,“难道猜不到我在想什么?”
初霁:“你算几斤几两,我凭什么费心思猜你?”
初霁拽得更紧,几乎要扯开他的衣襟。
斩仙剑挣扎震颤,初霁另一只手不觉落在剑柄上,长剑就要跃出剑鞘!
荆恨月抽出磅礴的魔气,牢牢箍住她按剑的手腕。
“放手。”初霁说。
“你倒是先放开我。”荆恨月回答。
两人僵持在原地。
吵了这么久,荆恨月总算明白,初霁就是想杀他。
他们之间累积了这么多年的风雨,竟也有走到你死我活的一天。
从前初霁孤立无援,身边也没有那么多奇珍异宝,危机到来就想方设法,诱惑他站同一战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荆恨月盯着初霁的脸,带着淡漠冷意的唇角,第一次见她时,她只有十四岁,他亦不到十六。人们都说年轻时才不够成熟,更容易闹矛盾。可他们正好相反,从前分明从不吵架,到后来却吵得越来越多,简直没有消停的时候。
荆恨月也说不明白,就是一中烦躁,看见对方,心头就笼罩着一股难言的烦躁。
他没觉得初霁变了,他也没变过。
或许他应该继续在她面前装女人,装到地老天荒。但总有败露的一天。除非一开始他就说明自己不是女人。
但不可能。犹记小时候母亲刻意给他套上裙子,叮嘱他炼成元婴,得以自保前,都不许暴露他是男孩的事实。从那时开始,后来他也懒得纠正人们怎么想。是男是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魔尊。
荆恨月恍然意识到,今日分道扬镳你死我活的局面,原来在遇见初霁之前很多年前,就已经注定了。
不过第一次遇见那天,他们都懵懂无知。
初霁指节掐得泛白,丹田内,灵魔两气飞速流转,与荆恨月的魔气抗衡,气息相接之处,爆发出一股猛烈的热流,周遭草木藤条在风中剧烈摇摆。
初霁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荆恨月竟然会和她动手。
头晕脑胀,有点恍惚。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走到了这一步?
她往回想,她们关系最好的时候,竟然是在邯城。那时荆恨月还当众喂她吃橘子。原本她们应该越来越好,就算不是亲密无间,也不至于现在这般模样。
她记得当年她穷得响叮当,每次带荆恨月去噬灵族,他总是不动声色给她送钱。其实没必要付那么多,他也完全看得出她在坑人。但荆恨月依然付了。
后来与沈家初战告捷,得到的琉璃业火,也被初霁收了。
她收了不少好东西,荆恨月的确是她身边最好用的力量,从不要报酬,从不提条件,只要她说一句,荆恨月就会来,在殷阳,在锦罗,在长珑,在天蚕梦中,在北境,在南海……
但最近一切都变了。算算时间,荆恨月也该离开东洲,前往太阳。
初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