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只要有钱有意愿,谁都能修路造房,谁都能开辟田地。但自从她来以后,你没发现,你变了很多吗?”谷郎中拖长了语调。“从前的神秘李老伯啊,倔脾气,眼高于顶,动不动就说自己是半个身子入土的人,每个月数着日子来我这里号脉,明明腿没毛病,却一副颓废样,坐着个破轮椅,后院连自己的棺材都准备好了。如今呢?还要收拾包袱,不远千里去邯城教书。”
“你想想你有多久没坐轮椅了?你这家伙以后少来我这里号脉了,嘴里也少说什么死不死的,教你的书去吧!”
李伯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片刻,他双手发颤:“不可能,天人五衰,明明早该来了,小初就算再厉害,也阻止不了天道运行啊。”
谷郎中哈哈大笑:“你们这些修士真是修糊涂了,还没我这个凡人强。我告诉你,万事皆有可能。”
李伯双眉紧蹙,哭笑不得:“万事皆有可能?”
谷郎中面容严肃,郑重道:“心中有宏愿,万事皆有可能。”
这天李伯随初霁离开后,独自坐在邯城琉璃阁的九转固元阵中。
灵气流入他丹田经脉,又丝丝缕缕逸散出。
他思绪不禁飞向今天下午,和谷郎中的对话。
忽然间,李伯恍然大悟。
初霁带给他的,正是生的信念。从接手祁镇,到修路,到攻下邯城,再到教初霁毛蔷,最后办学校。这些信念一个接一个,将他这条命生生吊了起来。
心中有宏愿,万事皆有可能。
李伯哈哈大笑,望向苍天,天人五衰又如何?
老夫偏偏不走这条路!气死你!
九转固元阵中,灵气骤然加快流转。
在血脉剥离,经脉俱断,心灰意冷苟且偷生半个百年后。
灵气第一次主动停留李伯的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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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道消息从邯城中传出来,据说城主遴选散修,去琉璃阁修炼,还免费开放测灵根,有资质皆可进入琉璃阁学习。
众人思来想去,只觉得只有一个可能。消息很快传开,虚海东边几座大大小小的城镇都有耳闻。
“邯城话事人,不会要建一个世家吧?”
原本紧张的罗城世家们放松了。
“之前说什么不受世家管控,现在倒露出真面目了。原来想自己建一个新世家。”
“我敢打赌,这世家绝对姓初,哈哈哈——”
“你们少笑!邯城城主此时最缺什么?归心药啊,她那么多散修归化初姓,可不得给人天天喝药,我们现在准备准备,卖过去就能赚翻。快快快,大家准备了。”
邯城中,散修们听见这个消息,纷纷紧张起来。
邯城不会又变成之前的样子吧?
没有世家压在头顶上,抢夺资源,散修们最近过得太舒服了。年纪大一点、无望进阶的拿积蓄换了几亩灵田,每天安详度日。这些灵田都曾属于沈家、赵家,土壤肥沃,随便种两下就能够他们好好活一年。
邯城人多经济发达,好东西也多。
没了世家垄断,平时买得起却见不到的货品,也渐渐流入散修手里。
几个散修年轻胆大敢冒险,脑子一热,凑钱买了个十套天极石首饰,送去罗城倒卖,竟然成功赚到第一桶金。但他们不过练气期,以前哪见过这么多钱,揣着灵石走路都要挤成一团,像一群小心翼翼怕冻死的企鹅。
他们在罗城转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好东西。
这座小城毗邻虚海,盛产一种海鱼,油脂是天然的混合剂,与任何东西拌在一起,晾干后都能夯成一块坚硬又平滑的结块。
罗城几个商人看他们是外地来的大蠢蛋阔佬,纷纷跑来兜售海鱼,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售价还便宜,仅卖一银珠一条,童叟无欺。
年轻修士们被忽悠地一惊一乍,大呼神奇,脑子一热,换得油脂满载而归。
然而,他们到了邯城,却四处碰壁,不论怎么吆喝,把鱼夸上天,根本没人买。
他们听见初霁要重建世家,说不定还要人人归化,心中更加绝望。
好日子到头了。
“别哭了,好歹我们也暴富过。富过半个时辰也算富。”
“正因为富过才受不了一夜赤贫啊呜呜呜——”
“这次吸取教训了,下次再不被奸商坑!”
“没下次了,你没听大家都在说吗?城主要重建一个世家。到时候还能翻身吗?”
“别想那些事了,鱼该怎么办?吃了吗?”
“邯城有规矩,不能乱丢垃圾,我们只能……倒贴钱送回罗城。”
几人垂头丧气站在路边,一个高瘦如竹竿,一个白胖如包子,还有一对脸上长痣的双胞胎。
身前是四座小山般的海鱼,臭气浓郁熏天。
旁边卖艺人踩着高跷火速逃离,唱戏的扛起戏台就跑,表演吞剑的瘸子都重新长了腿,离他们远远的。
怎一个惨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