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停下”来不及出口,沈恣观神魂一颤,丁香夫人蓦地推开窗,冷风呼啸而入,将他撕成千百缕残片,轻轻一吹,沈恣观便彻彻底底消失在天地间。
丁香夫人垂首,云鬓落下,收拾干净满地狼藉,打开祠堂大门。
日光倾泻,天青云淡。
她声音波澜不惊,向两个禁卫道谢,转身离去。
一路上,来往沈家人暗中都打量着,议论着,有人可惜,有人嘲讽,说她差一步登天,说她死了靠山可怜。
但她步履优雅而平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回到自己的屋中,道仆来通知她:“夫人,沈家主……快回来了。”
丁香夫人躺在床上,合上眼。
“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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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邯北麓,大火熄灭,放眼望去,万顷焦土。
一群噬灵族正清点所剩无几的库存。
刚满十四的成沛是同辈持弓人中最年轻的,也是臂力最差的。但他在交战中杀死了一个沈家修士。被族长刚刚夸完,走路都哼着歌。
经过原先的灵箭库时,成沛忽然看见了成澄。他坐在一片废墟中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澄兄——醒醒!”
成澄恍惚抬起眼,还是一副木愣愣的状态。
成沛以为他难过,要拉他去见族长:“我刚刚也哭了一场,我们和族长谈谈。”
听见族长,成澄猛地一怔:“没事,我不去了。”
他起身按住成沛后脖颈,拉他一起去寻找还能用的东西。
看他振作起来,成沛顿时滔滔不绝。成澄是他们那一辈中弓术最好的,成沛一直很崇拜他。
“不论发生什么,你还有我们。”成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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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霁到来时,所有人已经忙起来了。世代耕种的灵田付之一炬,就连种子也所剩无几。初霁本以为大家会很消沉,但以意外的事,每个人见到她,都会笑着打招呼,然后匆匆离开。
初霁好奇地看了眼,他们到底在忙什么。
族中巫医忙着给受伤的族人包扎,他们已经一整夜没合眼,却依旧亢奋。灰黑的土地上支起四五个帐篷,伤员们躺在里面吹嘘自己有多英勇,被煎药的姑娘敲了脑袋:“多休息少说话!”
他们头顶的帐篷编满了盛开的野花,是从族人身上拔下来的,风一吹艳红鲜亮,与废墟格格不入。
孩子们坐在一块巨石上,没有了教学的避风大帐,没有了弓靶和训练场,一个老得走不动的噬灵族就教他们唱歌。稚嫩的歌声回荡在废墟之上,就连风穿过此处,都会停下脚步。
初霁走遍全族,发现少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分别折损在大火焚烧时,与沈家修士交战时。
她摸了摸乾坤袋,后知后觉地取出一朵苍耳花。
明黄色的小花在风中轻轻颤动。
“收下吧。”噬灵族长忽然来到她身边,“只要你保管好,它会一直盛开。”
初霁抬头,这位外貌看起来年过半百的族长身型高瘦,黄草色的长袍上沾了不少黑灰,显然是与族人研究土地去了。
“土地还能种灵植吗?”初霁问。
“短时间内不太可能。不过我们还在尝试。”族长微笑,法令纹淡了几分,显得年轻许多:“小初老板想问什么?”
初霁撑着下巴:“既然这里已经不能种了,不如离开这片废墟,和我去个好地方?”
族长轻柔道:“多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们的神树还在这里。”
她指着远处淡淡的金尘,初霁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族长看向初霁,认真道:“其实,我们已经在离开的路上了,你瞧。”
远方,族人们正在研究脚下的土地,他们取出便宜多见的灵种,种在最贫瘠之处,再试图以灵力催生。
焦土的颜色变浅了一点点,肉眼几不可查。
族长微笑:“第一二年或许什么都不会长,灵种将化作废料,改善土质。第三年或许只能发芽,连破土都做不到。但五年十年,乃至五十年,总有一天可以。”
总有一天,伤口会愈合,一切都将过去。他们终会抵达青山辽阔,灵田蜿蜒的家乡。
初霁静了片刻,与噬灵族接触得越多,她就越明白为何他们能传承万年不断。
噬灵族长悄悄观察她一会儿,忽然道:“我还以为……”
初霁侧目:“还以为什么?”
族长:“以为你要再次邀请我们去你那边,如果你这么做了,我其实会答应。”
族长知道初霁是祁镇的镇长,那两个遁地薯族人告诉了她。
初霁笑了:“怎么会,我又不是沈恣观。”
她的确有野心,想把噬灵族纳入祁镇势力范围,但她并不想得到他们。
噬灵族长觉得,小初老板,这位预言中人,让她有点摸不准。
某些时候她特别抠门,某些时候又特别洒脱。若是换个人来,现在已经挟恩图报了。可初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