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中途休息的时间,众人如丧考妣,交上了自己都不太能看明白的东洲地形图,不大有人能注意到最后一排少了个盛流玉。
陈意白倒是很开心,据说他从云洲一路赶往东洲,别的不怎么样,舆图看得很熟,很有自信。
他转头寻谢长明,有心要炫耀,凑巧看到盛流玉不在,八卦之心骤起,问道:“谢兄,你坐在后头,知道这盛公子去哪儿了吗?”
谢长明从容道:“我不知道。”
陈意白道:“前几日看你和盛公子坐在一起,还以为你要与他套交情。不过这样也好,那位盛公子实在不是什么好打交道的人。”
谢长明道:“怎么说?”
陈意白道:“前几天,我与他一同上了好几节课。课上的时候,有人找他搭话,或是闲话,或是讨论问题,他一概不理,看起来是很高傲的神鸟。”
这与方才不大一样。
谢长明敲敲桌子,那幻象就抬头,很温顺地看着他。他递不动木过去,幻象也温顺地接下来,当成玩具。
与盛流玉本人相比,幻象就天真可爱多了。
谢长明甚至觉得,用几粒松子就能把幻象拐走。
但实际上不能这样做。如果真拐走了,怕不是要和盛流玉结下血海深仇。
不妥,很不妥。
谢长明问:“那座位旁的字,前几节课也有吗?”
陈意白点头:“他的性格也太冷淡了。即使是那些出身高门的弟子,平日里同我们争几句,也没有说话不应的道理。”
谢长明皱了皱眉:“他是修闭口禅,不是刻意不搭理人。”
陈意白不服,还要辩:“即使是修闭口禅,点个头也不行吗?”
盛流玉不说话,头都不点,有听不见的缘故,有修闭口禅的理由,也有他本身就不怎么想搭理人的可能。
但那都是盛流玉的权利,毕竟是一只小鸟,不想搭理人也是情有可原,谢长明觉得不由别人置喙。
谢长明道:“你也知道,那是别的名门弟子。即使是阮小姐,也是住在八人的院子里,想要布置法阵,都要同你商量。”
陈意白问:“那又如何?”
谢长明压低嗓音:“可盛流玉一人独住峰顶,可见他的不同。名门弟子有许多,神鸟却只有一个。”
陈意白道:“也有几分道理。”
谢长明继续道:“再说,他是神鸟,难免会些别人不知道的法术。你能知道,他听不到别人说的那些闲话?”
大约是说了旁人坏话,陈意白一直显得鬼鬼祟祟,此时被谢长明一吓,连忙道:“你不要吓我!”
谢长明温和地笑了笑:“我近日看了本闲书,里面记载了种异兽,说是无论世上何处有人谈论到它的名字,这异兽都能听到那人所说的话。普通异兽如此,神鸟又会如何?”
陈意白被吓得不轻。
虽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盛流玉是个小聋瞎。但他此时不说通陈意白,难免下一次陈意白还要多嘴,毕竟陈意白不大聪明,且反复无常。
如此一来,永绝后患。
接下来的一节课,陈意白和旁人一起如丧考妣。
下课后,屋子里的人迅速走得一干二净。
谢长明随着人群走到外面,却没下山,而是藏身在青竹林里。
许先生单方面同盛流玉约好在青竹林前见面,要把那根翎羽还给他。
制造出普通的幻象不算太难,而这幻象要长个人的模样,能自己动,对旁人的举动有反应则很难。幻术是借翎羽织成,那根碧绿色的翎羽自然不是凡物,不能私自昧下。
过了片刻,许先生走到路旁,倚在树上,身旁跟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叫青姑,长得与一般小姑娘不大一样,有几分英气。据说是许先生的外甥女,从凡间接到身边的。但传闻中许先生当时全家都被杀害,除了他一个人,连条狗都没留下,也不知道这外甥女从哪里扒拉出来的。
青姑小小年纪却十分老成,将许先生管得束手束脚。
只见她从手上的挎篮里掏出披风,先是将许先生团团裹住,又拿出一壶热水,好说歹说灌了半壶。
许先生喝个热水也能呛到,咳嗽了半天。
青姑皱起眉,发了好大的脾气:“谁让你昨夜非要对花饮酒,今日又咳嗽!”
许先生边咳边道:“人生得意须尽酒。”
青姑忙着给他拍后背,个头矮,又拍不着,只能嗔道:“你这病秧子的模样,哪里得意了?”
许先生对她没有对学生的半分严厉,只是诡辩:“不得意,便更要尽酒了。若是过了岐山,就再也喝不着了。”
青姑瞪圆了眼:“你非要说这些丧气话吗?你要是现在去了岐山,就是早夭,知道吗?”
许先生看着她:“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已经快到了。要是死了,也算是喜丧。”
青姑看样子很想捶他,忍了一会儿,忍住了,毕竟对方是个病秧子:“像你这样的修士,活不到几百岁就是早夭。”
谢长明站在青竹林里,将外头的一切看得很清楚,也能看得出许先生说的并不是玩笑话,而是很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