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宣旨的天使, 陈庆之脸上愁云惨雾。
“援军短期内不会来了。”
他自然明白皇帝的旨意和王内侍的“安慰”代表着什么,愁道:“没有多少时间给我们浪费了,明日大军便尽快开拔, 赶往荥阳吧。”
陈庆之有一眼看破敌人弱点的天赋, 然而面对荥阳这种规规矩矩守城的战局, 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攻破的可趁之机。
除非荥阳城守脑子坏掉,和元鉴一样分兵筑造营寨。
但睢阳败的这么惨, 绝不会有魏军敢在陈庆之面前分兵了。
“先生有几成把握攻破荥阳?”
马文才按下心中隐隐生出的不安, 私下探问。
“若给我十万兵马, 又没有魏国的援军, 我有七成把握。”
陈庆之叹道, “就是攻城之战耗日持久, 就算能攻下来, 也不知道是何时了。”
“那现在呢?”
马文才心里一凉。
“现在……?”陈庆之苦笑, “三成吧。”
他没有说, 即使这“三成”, 还得看老天给不给运气。
马文才听闻陈庆之如此描述,就知道还能像之前那般一路势如破竹是无望了。睢阳守军都是魏国人,攻打魏国自己的城池士气一定低迷, 想要攻城还得靠白袍军。
可是如果白袍军消耗太大,就正中了元冠受的下怀, 他巴不得白袍军被消耗殆尽, 彻底摆脱傀儡的身份。
至于黑山军, 如今虽有五千可用之兵, 但只能作为奇兵使用,却不能正面攻城。说到底黑山军和白袍军一样都是骑兵,长于机动而非攻城,何况现在的黑山军人员组成复杂,士气和军心可不可用的两说。
“没有援兵,难以再进啊。”
陈庆之唉声叹气,“只盼王内侍回国的速度能快些,好早日打消朝中的疑虑,为我们送来援军吧。”
对此,马文才却不抱什么信心。
“陛下封您为关中侯,我觉得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知道此事不摊开来说,迟早要成为两人心里的一颗钉子。
“负责节制兵马的我得了县侯的食邑,而立下汗马功劳的您却只有个虚爵,我认为,这是陛下并不想北伐、也不想大张旗鼓夺得魏国的意思。”
陈庆之错愕。
“何出此言?如今陛下建立不世之功勋,完成北伐大业的最好时机啊!”
想起皇帝在旨意里夸奖他“本非将种,又非豪家,觖望风云,以至于此”的话,陈庆之就忍不住热血沸腾。
他在皇帝身边三十多年,年近不惑才有了这样的机会,怎么能看着它眼睁睁溜走?!
“陛下并非不想增兵,只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国中怕是已经无钱可用了。”
马文才挑了个陈庆之容易接受的理由。
“要是库中物资充足,立下这样的大功,为何不犒赏白袍军上下,而只是封侯的赏赐?”
他又道:
“之前陛下舍身出家,赎身钱就花费了上亿,这钱都是国库里出的。何况先生是寒族出身,要派援军,多半也是寒族将领。历朝历代的帝王都警惕在外的将领拥兵自重,公卿大臣们不愿寒族将领执掌重兵,多半是要反对增兵的。”
陈庆之眉头紧蹙,显然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猜测”。
见陈庆之还有妄想,马文才心中叹息一声,不得不点醒他。
“而且,先生是不是忘了,我们白袍军会扩建,为的是什么?”
这一句振聋发聩,立刻惊醒了陈庆之。
是的,皇帝重建白袍军,本来就不是为了开疆扩土、攻城略地……
他从头到尾的目的都很明确,那就是接回儿子。
陈庆之并不是目光短浅之辈,马文才将他点醒,他便立刻从那种“立不世之功勋”的虚妄中警醒了过来,背后不由得冷汗淋漓。
难怪皇帝要封他个“关中侯”警告他。
他要再求援军,皇帝恐怕就要怀疑他到底是梁国的臣子,还是伪帝元冠受的将军了!
“可若我不能攻城略地,又如何能入洛阳?”
陈庆之一清醒,马上就意识到了其中的悖论。
“整个魏国的兵马,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入洛阳啊。”
“所以先生现在的局势很危险。”
马文才目露同情之色,“陛下命您领七千兵马护送北海王,未必就能料想会有这样的大胜。在他的想象中,我们多半是要借着黑山军对魏国道路的熟悉进入徐州,再凭借北海王的名号招兵买马混淆视听,混入洛阳之中打探萧综的消息。这七千人与其说是护送北海王的援军,不如说是接应萧综出逃的策应……”
所谓的增兵,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现在又怎么可能仓促发兵?
“对外,没有援兵,我们就很难凭借现有的优势一直获胜,之前还能靠对方的轻敌和对先生的畏战之心以弱胜强,但越到后来这样的破绽就越少,先生现在‘不败之军’的名头太响,一旦有一次兵败,便给了朝中反对之人惩治您的把柄。”
马文才步步为营,为陈庆之营造出某种急迫感:“对内,元冠受并不是甘心做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