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敬走后,陈庆之原本也要立刻前往阳平郡的,可计划赶不上变化,阳平郡出了一件大事,让南衮州刺史没有办法再护庇重重压力之下的崔廉,也让陈庆之前往阳平郡的计划直接夭折。
之前还被指控“损害大量士族田地家产”的崔廉,突然又被其门生举报,说是这一年来崔廉和北魏官员来往甚密,甚至窝藏魏人在家中,意图勾结魏国。
一地太守勾结外国是重罪,南衮州刺史能对崔廉决堤泄洪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遇见这样的指控,如果再有袒护,就等于有“通敌卖国”的嫌疑,不但不能袒护,还要从严处理。
这一处理不得了,果然在崔廉家中搜到了和魏国人来往的证据,由于崔廉是士族,不可上重刑,负责彻查此事的官员便对崔廉的家人、仆使等用刑。
重刑之后,不少人招供这一年来崔廉有接待过北方来的几位“朋友”,不但时时在汉堰上勘查地形,也曾因为该如何淹没田地之事发生争吵。
人证物证俱全之下,崔廉通敌的罪责难逃,更因为已经入了秋,无法压后再审,许多人都吵闹着要将崔廉直接斩首示众,以安民心。
阳平、淮阴、山阳等郡各地因汉堰开堤而被淹没田地的士族,原本就狠崔廉恨之入骨,有的推波助澜,有的落井下石,稍微有良心点的,也不过是束手旁观。
南衮州刺史爱惜崔廉的人才,却也抵不住这样的压力,为了能拖延崔廉一家的性命,便只能对他上了刑具,派官兵用刑车押解,将崔廉一家老小送入京中,接受审讯,这样应对,阳平郡和崔廉有仇的仇家也鞭长莫及,好歹不会让崔廉在阳平大牢里无缘无故死了。
陈庆之本来是要启程去阳平郡见这位太守的,但由于北方疫病横生,加之水灾之后道路断绝,许多地方都没有修好,消息实在不怎么灵通,等消息送回时,崔廉都已经快到盱眙郡了。
南下押解建康,盱眙是必经之地,所以陈庆之特意多都逗留了几天,在盱眙守株待兔,等着这位崔太守到了盱眙,再用御史台的身份单独提审一番,细细问清那蜡丸之事。
这件事原本与马文才等人无关,但因为在来时的路上,他们久闻这位“崔太守”之名,又知道淮河下游一片泽国,唯有阳平郡因为“汉堰分流”而保住了大半百姓的性命和房舍,对崔太守的能力和才干更加佩服,如今出了这种事,都是不胜唏嘘。
陈庆之和马文才更是担忧这件事会牵连到京中的祖暅之,也对崔廉会“勾结魏人”满心疑惑。
既然连崔廉的家人和仆役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说明这位曾在崔府做客很久的“北方朋友”并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又或者不容易被人认出身份,之前一年都没有人有疑虑,却在收容流民的最紧要关头被人“举发”,这时机也未免太巧了。
说不是陷害或故意报复,都没人信。
偏偏人证物证俱全之下,崔廉就算是被人陷害了也无法脱罪,按《梁律》,“战时通敌”这样的罪责是诛九族的,浮山堰的事虽不算“战时”,可也属于战争行为,无论怎么看,崔廉都九死一生。
大概是因为马文才刚刚“通敌”过,和那花夭定下了协定,所以马文才心里也有些异样的不安,对这件事越发关注。而梁山伯、祝英台等人则是好奇这位“崔太守”的人品风采,所以和陈庆之约好,崔廉囚车进盱眙之日,陪同陈庆之一起去会会这个“崔太守”。
唯有傅歧,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脸色就阴沉的可怕,知道马文才等人要随子云先生去接囚车后,也不说去或者不去,只是天天在院子里练臂力。
到了囚车进城那一日,陈庆之已经凭借御史的身份打通了关节,和盱眙县负责接应、维护治安的衙役们一同在城门口等着,身后站着两个侍卫和马文才、祝英台、梁山伯三人。
早上倒是喊了傅歧,但傅歧没有跟着他们来,一个人在屋子里不知道做什么,梁山伯怕耽误了时辰,也就没有再催。
在众人的期待中,关押着犯人的囚车缓缓驶来,囚车共有三辆,旁边跟着二十来个差役,除了为首的押解官,皆是步行。
因为押解的差役是步行,所以那囚车速度也说不上快,拉着囚车的也不是马,而是牛,也无怪乎这么多人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他们入城。
为首的囚车里跪坐着一个中年文士,不似寻常白面微须的士人,这位中年文士暴露在外面的皮肤皆是晒过后的小麦色,一身粗麻囚服外还披着一层厚厚的毯子,也多亏这层毯子,没让他在初冬的寒风中吹出风寒,一命呜呼。
在他的囚车之后,跟着两辆囚车,一辆里全是女眷,并无年长的女性,两个一脸麻木的女人抱着年幼的孩童,像是对外界的事情毫无所觉,大概是女眷的缘故,并没有被手铐脚镣等物所拘。
一辆车里坐着两个少年,看起来和祝英台差不多大,和为首囚车里的中年人一样,一身囚衣,手脚皆被锁链铐住,在方寸之间的囚车里无法任意动弹。
陈庆之身后的马文才等人一看这几辆囚车,就知道是押解崔廉和崔廉家人的队伍到了。
因为陈庆之曾对他们说过,这位崔太守的家人都在齐国亡国之祸中惨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