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贵人的船队声势太吓人,上岸采买又不计较价钱,可能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小老儿村上的后生都是靠得住的,就算有几个心思活泛之辈,老汉也能压服得住。但周边其他村的人就难说了,保不齐有那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会将贵人的行踪透露出去……”
“此地往东百十里,有个竹岛,上边盘踞着一伙倭寇,据说有一两百人哩!”
“虽说贵人这边人多势众,但也要小心行事,莫要被歹人钻了空子……”
朱允熥闻言郑重谢过刘里正,这才命人将其送下船。
待到刘里正走后,陈海满脸忧色地开口道。
“这位老里正提醒得很及时,咱们确实有点过于露富了,很容易遭人惦记。”
“一般的倭寇还不打紧,就怕他们聚少成多,一拥而上。”
朱允熥闻言郑重地点点头,随即命令舰队提高戒备等级,随时保持战斗准备。
……
海州知县周志清满脸愁容地坐在书房里,对着满满一砚台的墨汁发愁。
他本是文官清流,被发配到此等贫困之地当县令,已经是倒了八辈子霉。
然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自打他上任以来,倭患就没断过。沿海村镇时常遭遇劫掠,死伤村民数百人。
更让他气愤的是,昨天夜里有一伙倭寇,竟然跑到县城撒野,抢了几个富户后又从容而去。
县衙的差役根本不顶用,不管他如何差遣,这些人都有一肚子的牢骚话等着,就是没人愿意动弹。
现在他正头疼如何给朝廷写请罪文书呢,被人打到县城,却又没能留住一个倭寇,他这个县令也算当到头了。
只是不知道这封请罪奏折递上去,换来的是继续贬官,还是被槛送入京了。
虽然写请罪奏疏挺煎熬的,但周志清却又不得不写。如果被其他御使言官盯上,或者被其他同僚捅上去,他可就是欺君之罪,搞不好全家都要被问斩。
因此,周志清声泪俱下地写下请罪奏疏。
哪怕奏折只能传递文字,无法传递他的语音图像,但他也通过点点泪痕,向皇帝陛下表明了自己誓死守城的决心,并且在自己的再三抗击下,才成功打退了贼寇,保住了县城……
只是海城没有驻军,县衙的差役缺乏野战能力,不敢出城追击,致使歹人从容而退……
虽说周志清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尽可能地将奏疏写得好看点。但他一想到老皇帝的精明,就知道自己这点小把戏根本不够看。
因为他啰里啰嗦说了那么多,请罪奏疏的行文里可是一个斩获都没有!
没有斩获说个鸡儿,真当老皇帝是吃干饭的吗?
因此,周志清在写完奏疏后,整个人就跟虚脱了一样。
他在朝中也算为官多年,太知道老皇帝的脾气了。可能这封奏疏递上去,老皇帝就会派锦衣卫来拿他了。
周志清见奏疏上的墨迹干了,这才磨磨蹭蹭地用火漆封好,并盖上自己的大印。
在将请罪奏疏写完后,他又写了几封私信,命仆人转交给京城的坐师和同年,让他们尽量帮自己说几句好话。
在发送奏疏的时间上,他也花了点小心思,打了个时间差。让老仆先走一日,这才通过朝廷的驿递系统将奏疏送上去。
周志清在发出奏疏后就坚持天天洗澡,每天都换洗衣服。
因为他知道这样干净的日子不多了,一旦被抓进锦衣卫,以他质疑过三皇孙,并且阻止陛下立三皇孙为皇太孙之事,锦衣卫那帮狗腿子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然而,他这边刚将请罪文书递上去两天,就得到手下汇报,说有两百多倭寇直奔县城杀了过来。
周志清听到这话心里那叫一个恨啊,他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取得的功名,竟然要断送在这群倭寇手里?
因此,他也顾不上自己是文弱书生了,从差役手里抢过一把刀,又去县衙的库房里找了一副生锈的铠甲套上,当即领着一干差役走上城头。
“诸位,我周志清乃是一介文官,本是上不得阵,杀不得敌的文弱书生。”
“但倭寇欺人太甚,抢劫沿海村民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打进县城!”
“本官负有守土之责,本官就是死,也要拉上一两个当垫背!”
“至于尔等本乡本土之人,若是天良未泯,就随本官出城一战!”
“若是贪生怕死,就脱了这层官差的衣服,滚回家奶孩子吧!”
“总之,本官是不会跑,本官誓与海城共存亡!”
周志清这话说得可谓是康慨激昂,壮怀激烈,但更多的是无奈。
因为按照大明律例,他只能这样做。
如果他敢弃城逃跑,朱皇帝一定会杀他全家!
因此,跑亦死,守亦死,何不拼他个鱼死网破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