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它们,反倒一次次放过,一次次追逐,享受猎物在恐惧与走投无路中的绝望。
可现在她同样觉得不悦,觉得委屈,在捕猎之外,她却想要哭。
路琥看不起爱哭的人,却佩服会哭的人。尤其当她的虎生中实际上并未见过几个凡人,她更多的,还是佩服路灿生。
幼崽在荒原中是很难活下来的。
残酷的自然和饥饿的野兽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幼崽。但路琥也得承认,对于当年失去了小虎崽,独自在荒原上流浪的路琥而言,她是真的被路灿生的模样吸引了。
他那么小,那么柔弱,不需要她的利爪獠牙伤害,不需要冬日里的凛风朔雪针对,只要再有一会儿功夫,他就会活活冻死、饿死在这片荒原之中。
可是他会哭。
他哭起来,有一只年迈的雪狼便来到了他身边。狼吻在婴儿的脸颊上嗅了又嗅,随后蜷起身体,用肚子圈住这只脆弱的幼崽,像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一样,细心地看护着他。
若这匹雪狼不是公狼的话。
同样被这个孩子吸引,决心要把他叼回窝里的路琥感谢起了大自然的馈赠,一口咬死那头老狼饱餐一顿后,才凑到襁褓前,呼了这婴儿满脸的血腥。
脆弱的婴儿很快又哭了起来。他咿咿呀呀地挥舞着手臂,直到一滴血从路琥的下巴滴落到他嘴唇上,他才发了狠似的嗫喏着嘴唇,狠狠地吮吸了起来。
失去幼崽的哺乳期母虎收养了这个古怪的人族孩子。
起初,路琥很喜欢路灿生。
因为路灿生会哭。
每当他一哭,就会有各类昏了头的小动物顾不上天敌在侧,也要赶赴到他的身边来保护他。他一哭,便意味着路琥可以节省下一整天的体力,能够吃上一顿从天而降的饱餐。
直到路琥心血来潮,忘记收起舌头上的倒刺,舔了一口路灿生的脸颊。
这个孩子香甜的血液仿若无孔不入,从路琥的每一处毛发间钻入它体内,叫她如痴如醉,只想要将这个香喷喷的孩子吞下腹中。
可很快她听到了一声奶声奶气的老虎幼崽的叫声。
这声音与她夭折的幼崽如出一辙,虚弱中夹杂着求救的意味,叫路琥心尖发颤,连忙让路灿生依偎在自己的怀抱中,温柔地将他哄睡。
对于幼崽的爱意呵护,对于食物的贪婪饥渴,这两种情绪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路琥。
从她意外咽下路灿生的第一滴血开始,她开始能够隐约感知到这个孩子的想法。小虎崽的记忆在路琥脑海中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则是路灿生。
这个人类孩子,占据了她的全部身心。
路琥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贪婪作祟,还是这怪孩子引诱。在她一次又一次从他的身体里吞咽下他的鲜血,他逐渐长大,她却逐渐长成了路灿生期望的样子。
她受制于他,无法反驳他的想法,无法违逆他的命令,只有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逐渐成为他的傀儡。
路琥终于落下泪来。
她心底暴虐的情绪愈发滋长,只想要凶性大发,化为原形,将这满屋人化为血食,吃个痛快。但一只柔软纤细的孩童手掌拉住了她的手。
并未用力,却立即阻止了这双仿若青葱,却蕴有巨大力量的手掌。
“灿灿……”路琥声音干涩,她还不太会讲话,关于凡人所说的语言也是路灿生灌输给她的,尚且不能很好运用,她讲话磕磕绊绊,但配上她哽咽落泪的模样,却十分贴合,不会叫任何人生疑。她呢喃着路灿生的名字,按他所交代的那样说道:“你、你留下来。”
路灿生摇了摇头,拒绝了她,“娘亲在哪儿,灿灿就在哪儿。”
他们二人母子情深,落入原东园眼里,越发不是滋味。
这样漂亮懂事的姑娘,这样贴心乖巧的孙儿,云儿是怎么舍得将他们弃之不顾的?原东园的确希望儿子在婚事上能够娶到一位大家闺秀、名门之后,可他家又的确代代单传,再加上这儿媳和孙儿都颇得他青眼,他心中的天平逐渐便倾斜了起来。
况且……原东园想,对于儿子做下的事他并非一无所知,可他仍存有侥幸心理,此时仍暗暗在想,若是有妻儿在侧,是否就能使云儿不再这样偏激,是否就能让他走向正路呢?否则,原东园实在不敢想象,若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他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创立无争山庄、将山庄发扬光大的列祖列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