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啸声尖锐而凄厉,极为刺耳,令人听了便立即要心生不悦,头昏脑涨。厉愁听了,只觉得有一柄巨锤自额前锤下,敲在他心上,顿时叫他烦躁不堪,只想要一剑斩杀这人,好图个痛快。厉愁不及细想,便望向身侧的李寻欢。只见他亦是难以克制满脸怒容,双眉紧皱,眼底却蕴有深深忌惮意味。
那立着的怪人惨白的上半张脸面无表情,目光凝滞,下半张脸上嘴角却高高翘起,诡异非常。他注视着厉愁与李寻欢,便叫他们愈发难以掩饰心头怒火,焦躁起来。厉愁不及细想,手自腰间一摸,掷出一块散碎银子。但比银子更快的,却是一道亮光。
月亮不知何时爬上天空,那道亮光却比月色更神秘、更耀眼。
这亮光当然就是小李飞刀——厉愁望着那柄由普通铁匠打造的普通飞刀——纵使厉愁的功夫亦是到了深不可测,能以花叶伤人的境界,他也很难想象,在兵器谱上名列前茅的小李探花居然使用着这样平凡的武器。
平凡,厉愁本是这样想的。
但当这柄凝聚了李寻欢精气神魄的飞刀飞出,没入敌人的咽喉时,任谁也无法忽略这支短小的飞刀上所蕴含的无上威能。
只是此刻,这柄本该攫住厉愁注意力的飞刀却沦为了配角。因为飞刀入体,并未带来割开皮肉的声响,反倒窸窣一声,犹如戳破了什么东西似的,穿透了怪人咽喉,飞了一段,力尽掉落在了地上。厉愁凝神看去,只见那方才站在不远处,露出奇异微笑的人影已经栽倒在地上,整个身躯萎成一团,正在不停抽搐。
厉愁和李寻欢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的脸上瞧见了震惊、不解。他们下意识屏住呼吸,走上前去,李寻欢俯身伸手去探地上之人的鼻息,他面对过许多的大小决斗,对自己的飞刀更有着绝对的信心,可此时境况之下,他仍不免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十足的怀疑。
手指接触在怪人的皮肤上,一股冷沉沉的阴凉顺着李寻欢的手指蔓延,触碰之下,怪人并无呼吸和热度,仿佛一具已经死了许久的尸体。可他又的确还在动——他喉头仍震颤不停,咯出殷红的血液,躯体不住抖动,像是被雷击后的巨树,机械而难以抑制地晃摆着。
怎么会这样?饱读圣贤书,牢记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李寻欢陷入迷惑,厉愁的动作却同样毫不迟疑。
苍白消瘦的剑客已经半蹲下来,用他那只同样苍白的手,按在了怪人泛着不祥青灰色的脖颈之上。“厉兄?”李寻欢疑惑地撇过脸去看他,厉愁朝他颔首,手下微微用力,硬生生地将怪人的头颅自那脖颈上摘了下来。
他动作轻缓,实在称得上一个“摘”字。他的手搭在怪人惨白、细瘦的颈子上,并未刻意发力,便叫这颗头颅与纤细的脖颈分离开来。
头颈分离,预想中血腥的一幕并未发生。“血”仍旧潺潺外流,却神奇地不带腥气,也并不黏腻,只是虚虚拢在头颅以下缺口的那圈,伴随着草叶间虫鸣,滴答落在地上。
厉愁一手托举住头颅,另一手伸指捻了捻地面上的血液,声音低沉,“不是血。”
李寻欢也凑了过去。厉愁左手轻抛,将那颗头颅丢向李寻欢。李寻欢伸手接过,登时瞪大了双眼。入手的人头既轻且软,乌油油的发丝缠在手心,与其说是人的头发,不如说是上好的丝绢。他二人忍不住心头一跳,对视一眼,李寻欢几次张口,终于犹豫着说道:“厉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二人同行到此,一同御敌,李寻欢不知道的,厉愁自然也不知道。更何况李寻欢此番出言询问,绝非是为了要一个答案,而是因为任何一个人面对这样荒诞的境况时,也难免要寻求他人的认同,好叫自己不至于因为荒谬绝伦的现状而惊得跳起来。
许多只浑身漆黑的老鸦自树梢间飞出,密密麻麻遮挡住整片月光,发出嘶哑凄然的叫声,在乌鸦齐飞的刹那,李寻欢手上的头颅亦化了开来——正是化开。这颗头颅犹如燃烧的蜡烛,又像是没入热水中的饴糖,滴滴答答的血液逐渐转化成透明昏黄的液体,不过眨眼功夫,整张面孔、整颗头颅、地上躺着的无头尸体,俱融成了一滩色彩斑驳的不明浊液。
“……好厉害的化尸水。”及至此刻,厉愁依然不愿承认他们遇见了奇怪的东西,他口中喃喃,不知是在对李寻欢说,还是在欺骗自己。李寻欢也抽动嘴角,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任由那“化尸水”从他指缝间滴落在地上,而后看了一眼不染丝毫污浊的手掌,感慨道:“的确,好厉害的化尸水。”
说完这句,他们立即翻身上马,立即驱马离开。
不再看地上的尸堆、更不再看那一滩奇异的黏稠液体,似乎只有策马狂奔,才能平息他们心头不住跃动的情绪。
……
一时间,鸟兽虫鸣俱无,万籁俱寂。
但此处却决计无法被称之为“寂静”。“静”或许有之,“寂”却委实称不上,因为在月华之下,正有数只乌鸦围在那一滩人形黏液四周,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地盯紧这滩融化了的液体。
鸦群似乎形成了默契的对立,它们对峙着,每一只都对这液体虎视眈眈、势在必得,却又碍于在场诸多同类,是以并未争抢,只是严阵以待,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