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在外漂泊的人而言,只要家中有一个人点着一盏灯在等自己,那他就拥有了家,就拥有了家人的温暖。
更何况此时在家中等待李寻欢的远不止一人。
他的父母、兄长,还有他青梅竹马的表妹、未婚妻。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李家世居李园,书香传家,李寻欢的父亲年轻时考取功名,便成了榜上探花,到了儿子一辈,长子学识气度不凡,亦追随父亲考取了探花功名。等到李寻欢入仕,不知是为了“一家探花”的美名,还是因为他实在俊秀倜傥,即使他文武双全,犹胜兄长,他依旧被官家御笔亲点,成了此届探花。
寻常人家若能有二三进士,便是邀天之幸,更何况李家。只是李父对幼子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得个状元,弥补他与长子的缺憾,怎奈李寻欢殿试过后,又是一个探花。李父难免郁郁,不多时日便形销骨立,险些撒手人寰。
李寻欢既愧且疚,深觉自己辜负了父兄期望,再加上厌恶官场尔虞我诈,便干脆弃官不做,离家到江湖上逍遥。他言及自己,只说不孝,实际上对父兄敬爱有加,到江湖上闯荡是真,但为了家人寻找名医更是不假。
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倒真叫李寻欢寻到了当世名医。神医性子古怪,并不愿与他一道入府诊治,只让李寻欢形容了李父的病症,在开罢药方后,更为他号脉,听闻他兄长与表妹亦有不足之症后,另给他们开了方子,叮嘱他们要少忧思,多沟通,方可化烦恼,解病症。
对于神医这般建议,李寻欢从善如流,立时返回家中,剖明心志,不但向父亲言明了自己的愧疚和志向,更首次对表妹谈及了自己的心事。
已在李园住了两日的厉愁在一次酒后,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你说的神医,是不是一位个头不高、身材微胖、十分慈祥的老人?”李寻欢才喝了一口酒,眼神晶亮,望向厉愁,“厉兄也见过他老人家?”
厉愁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良久才叹息一声,“我没有见过,但我有一位故人曾有幸得他医治。他老人家果然是这样,非但替人解除病痛,更能化解心忧。”话说到此,李寻欢自然知晓,他与自己所说的竟是同一个人。李寻欢悠然道:“医者仁心,他老人家所言不假,谁又能知道,只是简单的‘坦诚’二字,便能逆转局面,叫一个家庭焕然一新呢?”
说着,他思绪难免陷入进回忆当中。
李父听闻幼子的倾诉,方才得知,原来他自幼宠爱的孩子也已经成熟,且心思细腻,针对父亲强加给他的希冀,他非但没有半分不悦,反而因自己没能达成父亲所愿而失落、愧疚。老李探花活到这般年岁,既已跳出迷雾,自是旁观者清,毫不拿乔,不以长辈身份自矜,大大方方向两个儿子道了歉,父子三人更是对饮放歌,自此愈发亲密无间。
李寻欢青梅竹马的表妹林诗音更是如此。林姑娘渴望安稳的生活,总是替身处武林的李寻欢担忧。李寻欢虽与表妹互通心意,缔结婚约,心底却始终有着一丝隐忧。他究竟能不能令林诗音幸福?会不会有朝一日,他未能给她带来幸福,让她痛苦的人竟变成了他自己?
只是得神医开解后,李寻欢心思清明,竟在与表妹的日常相处中发现了他过往许多年都不曾发现过的事——原来他一直以为是大家闺秀的表妹,竟也会早起练功。她根骨不佳,天赋也差,一身功夫说是稀松平常也算抬举,实只是聊胜于无的水准——可这也无法掩饰她竟然在坚持习武的事实。
李寻欢丝毫不傻,他必然知晓,林诗音这样不喜武功的闺阁女子练武是为了什么。
于是他壮起胆子,在撞见表妹练功的那个清晨里,悄声问她:“表妹,如果我心有江湖,你是否愿意与我同行呢?”这是他一生中对她问过的最自私的话。李寻欢莫名想,或许表妹会斥责他不务正业,不思进取,或许表妹会用她那双哀愁、忧郁的眼睛望向他,即使她不说,他也能从那双眼睛里得知她的答案,她希望他能不再去江湖中沉浮,希望他能与她留在李园,过着平淡、安稳的生活。
可是她没有。
一向被李寻欢视作“被保护者”的林诗音的确流了泪。她柔弱、纤细,但是倔强,她声音清冷,性子却不扭捏,她流着泪扑进他怀里,“我愿意的,”她说:“表哥,对我而言,能与你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她落了泪,李寻欢的眼眶也不由湿润了,只是在哽咽瞬间,他心头更弥漫开一股熨帖的温热。他不禁想,或许此前他从未真正了解过林诗音。
他伸手搂住怀中的林诗音,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对不起,诗音。”李寻欢在林诗音疑惑的表情中说道:“是表哥一直小瞧了你,原来诗音已经长大了。”他已下定了决心,既然林诗音为了他可以抛下她一直向往的安宁生活,那他又如何不能为了心爱的表妹而让步呢?
经此种种,李寻欢答应了神侯府的邀请。
见他出神,厉愁喝光了这杯酒,强忍住咳意,坐在一旁静静望向天心的那轮圆月。今日又是十五,明月高悬,照耀离人。一阵清浅梅香自院中亭外的墙角处飘来,厉愁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李寻欢的肩膀,“李兄,林姑娘挂念你的身体,你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