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汪家就闹哄哄的人声。
是陈茵牌搭子里头的一个,带着外甥及其一个同学上门,说笑的口吻:汪老师不肯收补习费,个么要他们给你磕头的哦。不然怎么说得过去呀。
汪敏行当着孩子的面,向来一丝不苟的严肃,说钱不需要,头也不需要,只要将来惹是生非的时候别说我是他们的老师就阿弥陀佛了。
这话引来一阵发笑。
一齐笑的,还有床上的孙施惠。
他睡迷糊了,手机里定好的闹钟也没听得见。这下好了,外头一屋子人,“我连装都不必装了。”
汪盐下半夜有点痛经,天擦亮的时候她才睡踏实的。这会儿孙施惠说什么她都不高兴听。
他在她身后再问她,“这么吵,你睡得着吗?”
睡着里头朝墙的人囫囵点头,说她习惯了,习惯了周末外头总像开茶话会一样。
“我不习惯。”孙施惠牢骚,说吵死了,这哪是家啊,菜市场吧。
汪盐干脆反问他,“你去过菜市场吗?”
没有。这是句大实话,身后人挨过来,满怀抱她。他夜里那阵草草冲了个澡,可是没衣裳替换,干脆光着膀子睡的,孙施惠把下颌抵在汪盐的脸颊处,“也许七岁前去过,不过记不得了。”
一会儿的工夫,汪盐被他拥得出汗,她再追问他高考结束去镇江找他生母的事,“为什么想去找她们?”
孙施惠久久没有回答她,就在汪盐要放弃不想为难他时,拥住的人沉默里出声,“大概哪哪都不如意,想发泄一下吧。只是,她们没有认出我来。”
“你是这么觉得的?”汪盐扭过头来看孙施惠。
“不然呢?”
“你太小瞧一个母亲的眼力了。”汪盐告诉孙施惠,小时候幼儿园开始,妈妈每回去接她,无论是班级里还是校队里,妈妈总能一眼认出盐盐。
再大些,有段时间儿童走失和拐卖新闻正盛,汪盐就脑洞小孩地问妈妈,我要是走丢了,你们会记得我吗,会认出我吗?
妈妈干着家务,牢骚他们爷俩就知道吃了睡,眼里啥活都没有,再听到盐盐问这话,没好气地说,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别小瞧你妈。别人我或许看不准,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屁股一掇,我就知道你屙得什么屎。
隔了十年,汪盐替孙施惠复盘,那会儿,在面店里,施媛肯定认出他来了。
包括他的阿姐,但是不相认或者不挑破,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辛酸或者苦难。
也许作为一个母亲,她是当真羞愧了,因为当年她实实在在放弃了一个孩子。
拿自己的骨肉换了一笔对她们来说还不错的报酬。而对孙家而言,牛毛细雨,不值一提。
这也许就是孙施惠最耿耿于怀的地方。
他不肯和过去和解的原因,仅仅因为,失望当年他母亲那么轻易地与孙家达成共识。
“是失望我站在她们面前了,也没感悟到那种所谓不管不顾的亲情本能。”
“我时常想,如果我是个女孩,爷爷还会不会要我,或者,我留在她们身边,会不会有阿姐过得好。”
“或许,我再陪你回去一次!”汪盐试着建议道,她说如果孙施惠一直放不下的话,她再陪他去一次镇江,“你难出口的话,我帮你说。”
某人苦笑了声,“我难出口的话,到你这为止。”至于其他人,他老早看淡了。
父母恩情,有恩才会有情。也许,他这辈子父母情缘注定凉薄,到头来,他也不过修得个不该不欠,如此了账罢了。
今天周末,但孙施惠没多少休假的工夫。他从床上起来,抓那件恤衫套的时候,一脸懊糟的嫌弃,说他得回去换衣裳。
汪盐被他说的心里空落落的,也跟着起来了。
她才坐起来,就直觉不好,因为夜里没有安心裤那种,这会儿,一动身,床单上沾到了,“孙施惠,都怪你!”
床畔的人觉得她无理取闹,“怎么怪我了,我干什么了,就怪我。”
于是,二人一大早又别苗头起来了。孙施惠洞开房门那一瞬,外头言笑晏晏,陡然间看到房里冒出个身高腿长的男人,吓了一跳。
孙施惠站在门口,朝房里人说什么的好性情,“你上学那会儿我就懂你的频率了,夏天穿长裤,一准来例假了。”
汪盐听他琢磨这个,在里头骂他,“变态吧,没事琢磨别人的经期,难怪成绩那么差!”
门口的人笑得邪性,“我再怎么差,也不会缺你吃缺你喝,不耽误我兢兢业业纳税。哦,那些为民为国的贡献就留给你的状元去报效吧。”
汪盐全不气馁,干脆拿话噎他,“你再怎么酸,他也是状元。”
孙施惠不声不响把门推到墙角的门吸上,再正经不过的颜色出来与厅里一行人打招呼。他还没洗漱,但站在这不大的老房子里,足够的压迫感。
那牌搭子张阿姨老早听说汪家结得亲家是个有钱人家,刚上楼时还纳闷这楼下怎么有那么好的车子,这会儿这姑爷冷不丁地冒出来,倒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人家好模样好教养地同他们外人打招呼,又歉仄睡晚了,还没洗漱,要他们先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