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 穿着狐裘大衣, 满身风雪站在门口, 屋内的暖气, 一波一波的冲向他,将那眉毛上沾染的白色的霜稍稍的融化了, 他一定很冷, 可是他的眼睛却格外的明亮。
老太太一下子站起来,脚步踉跄的就要走过去,走过去抱住她的儿子!
可是, 少年比她更快, 疾步走过来,在老太太呵老爷子面前, “噗通”一声单膝跪下,“儿子回来了!”他说。
这句简单的话一出, 两位老人的面色都变了, 尤其是老太太, 眼泪立刻涌出来,就着坐姿,抱住了小儿子的头,声音也哽咽:“你回来了!你可回来了!我的儿!”
唐回在母亲的膝盖上, 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偎依着,可是,岁月锻炼了他, 他竟不再撒娇,只是说:“儿子回来了,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
老太太抹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嘴上说着回来就好,可是眼泪根本止不住,在无数个担忧地无法入睡的夜晚,她没有留下的泪水,在终于见到孩子的时候,终于流了出来。
老太太还想倾诉什么,却被老爷子打断:“行了,哭什么,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你哭什么!”
老太太横他一眼:“你知道什么,人家这是高兴!”
老爷子的胡子翘起来:“高兴也不能哭!大过年的,像什么样子!”
老太太被这么一说,立刻不哭了。
大娘子在一边插话道:“阿娘,真哥儿还跪着呢!”
啊呀!忘了!老太太被老爷子瞪了一眼,这回却不吱声,连忙让唐回起来,一面关切的问:“阿真我儿,跪的膝盖疼不疼?”
唐回扶着有些麻的膝盖,摇摇头,“不疼!”
老太太的眼泪倏地又冒出来了,摸着他的脸,“瘦了!你瘦了好多!在外面一定过得很苦,我的阿真!”
唐回道:“阿娘不哭,孩儿不苦!”
老太太坚持:“你这个孩子,只会说好听的,都瘦成这样了,还说不苦,都怪你爹这个糟老头子!”
老爷子胡子抖了抖:“……”
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贺兰从唐回进门的一瞬间,就紧紧的盯着他,她想冲过去抱住他,想第一时间和他说话,想问他好多事情,想摸着他的脸,看看他有什么变化——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在这么多长辈面前逾越。
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她责怪这眼泪,让眼中的他都变得模糊了。悄悄地拿着手帕擦了又擦,她终于还是看着他,紧紧的,一刻也不能放松的。
“阿爹阿娘,弟弟回来时大好事儿,让他赶紧入座休息!”沈柏承对沈家二老说,而后又转过头对唐回说道:“弟弟,这一路回来很辛苦!快入座!咱们都等着你吃年夜饭呢!”
丹娘也很有长嫂气势道:“是啊,小叔,之前你来信说,二十六七回来,结果迟了这么些天,大家都担心坏了,怕你出什么事情!”
这话是关心,但听在老太太耳朵里,总觉得怪怪的,她睨了丹娘一眼,这大儿媳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依然带着笑,说:“好在小叔无事,真是太好了!快入座!咱们一家团团圆圆,才好吃这年夜饭!”
老太太觉得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拉着唐回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贺兰却站起来,细细柔柔的说道:“婆婆,儿媳有话要说。”
老太太看着她。
贺兰道:“夫君长途跋涉回来,外面风雪正大,恐他受了寒气,儿媳请您允许先行告退,为夫君煮一碗姜汤。”
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她太过兴奋,一时竟忘了这些细节,果然,有个心上挂念他的儿媳,是一件顶顶好的事情。“再有,夫君身上的衣服,沾了寒气,在暖房有些湿了,请让媳妇带夫君去换衣。”
老太太一看,果然,狐裘披风上,沾着一颗颗晶莹却冰冷的水珠。
她微笑的颔首:“去,去!”
这对小夫妻对视一眼,万千情意蕴含其中,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丹娘翻了一个白眼,心里不屑的很!这老太太,忒的偏心!
她小心的看了一眼老太太,问:“既然小叔回来了,那……”可以开饭了!她怀里的孩子都饿了!
沈思皓也跟着说:“是啊,叔父已经回来了,我们能吃饭了?祖母,我都饿了!”
老太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再等一会儿!”
沈思皓嘴巴一撇,撒娇:“祖母~~~~”
老太太反而更冷淡了:“既然刚才那么长时间都等了,这一会儿就等不了了?!”
沈思皓还想说什么,却被父亲沈大郎拉住了胳膊。“阿娘,孩子不懂事儿,您别见怪!”
老太太眉头都没动一下,显然已经对这样的话无感了。
饭桌上,从之前的热闹温馨,又变成了冷寂、尴尬。
唐回走出院门没多久,就放缓了脚步,继而停住了,等贺兰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回首,伸手,牵住了贺兰。
瘦小的手握在他的掌心,紧紧的。
屋外的风很大,吹的贺兰的发飞扬起来。
在寒风中,她听见了他被吹得碎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