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刚下值回了府,就听得贾母处召唤,忙换了衣服过去。
到贾母处时静悄悄的,不说伺候的媳妇们,连姑娘们都不在,丫鬟们都避开了,贾政看了看门口候着的鸳鸯姑娘,对方向他摇摇头,贾政便知贾母心情不好。
待进了屋内,只见贾母一人坐在上座,堂下摆了几件古董陈设,有青铜犀牛尊,紫檀百花纹的屏风、大观窑的大缸等等,贾政一眼扫过,便知道是为何事了,心下大定。这事他和小辈都不好直接捅出来,还得贾母出面才行。
面上他不动声色,跪拜请安后笑道,“老祖宗,今日怎的有心情赏玩这些物件了?”
贾母看着他,招手让他过去,拉着他坐下叹气道,“不是我想赏玩,今日是凑趣,只是不赏玩也闹不出这些事来。”
见贾政一脸茫然,指着下面的古董道,“那件错金银的青铜犀牛尊是假的,侧边没有铭文,那错金银也不是真金,用的铜条拿金泥油上了金色,还有那大观窑的大缸,再假不过了,历来上等的大观窑澄泥为范、釉色肥厚、有鳝血纹,这个薄了不透不说,那纹路就不对,还有那件屏风,那是苏大家题诗的,当年我带来的陪嫁,给了老爷,兜兜转转又回了库房,那右下角有我少时不小心蹭的墨痕,这件新了。”
贾母一件件数过去,她管家几十年,每件都记得清清楚楚,贾政听得脸上满是震惊,指着下面的古董不可置信道,“这……这是说这些都是假的。”
“是有人偷梁换柱了,”贾母平静道,“这事本不算大,历来府里都有这种事发生,但这次这些古董物件可能会被摆去园子里,届时被人看出来闹大了不好,事关贵人,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今日不过随手抬了七件出来,就有三件是假的,谁也不知道库房里还有多少真物件。”
做假的比例有些高了,贾母倒不怀疑凤丫头是知道这事,故意捅出来的,毕竟没见过真迹的人,没那么容易辨出真假。今日她除了一开始那件犀牛尊没看出来,说了纰漏子,其他都注意着没透露,几个姑娘们应是没看出来,凤丫头看神色估计有些怀疑。
这事可以盖着不管,但始终是个隐患。府里这些年都是二儿媳管着,凤丫头是大房孙媳,这事要不解决,哪天遮掩不住闹了出来,伤了大家情分,也怕再不管,这家就被搬空了。她年纪大了,虽心有些偏,也不愿兄弟阋墙,盼着大家心向一处使,不然当初也不会斟酌着定了王家女当孙媳。
“这事得彻查,查个水落石出,”贾政很愤怒,站起来跪到贾母面前,言辞凿凿道,“老祖宗,这是我管得不好,让那些小人蒙蔽了,但这事绝不是我干的,这事得查个清楚,不然我以后怎么向琏儿交代,以后怎么看我?”
“你先起来,”贾母拉起贾政,她这小儿子她了解,清高,这事不会是他干的,这事另有其人,那人总觉得这府里不是自家的,老想着趁着当家揽到怀里,鼠目寸光。以前她看在宝玉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得借着机会震慑一下她,不过这事也不能扩大了,想了想道,“这事是得查,看看是哪个下人胆大包天,胆敢蒙骗主子。这样,你先从外边查起,这些古董物件京中没有几家铺子销得起,你就从铺子那着手,派人去探探哪里有卖过这些东西,再顺着查查是府里谁偷出去的,查清了,私下再报我。”
“这事得找口风紧的人去做,省亲在即,别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贾政领命退下了,回来就安排侯宁找几个面生的去几间古董行转转,走个过场。等着过两日把早以备好的证据交给贾母,就可以收网了,冷子兴也着人看着了,他记着这冷子兴隐约有些来头不清,好像还因此被人告过,就派人去查了查。果然,那户籍黄册是伪造的,该说不说,不愧是卖古董的,连户籍都造假。这下就妥了,周瑞家的是卖身的奴仆,转天发卖了就是,冷子兴交由官府,让官府去核查真实来历,不管以前犯过什么事,单伪造黄册一条,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稍微运作下,让他去宁古塔吃雪吧。
这事最后是贾母处理的,基本按着贾政的预想走,周瑞家很快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府里了,对外说是去管外边庄子了,王夫人那边,被贾母叫了过去,关着门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很是脸黑了几天。因着这事,府里账上多了笔银子,贾母也发话说要是园子里缺古董,她给补上。贾母的私产以后归谁不知道,这拿出来就相当于放到公中了,是以后的家产,某种程度,这大概算是安抚吧。贾政瞧着,贾琏没有疏远,反倒对他越发信服了。
这几日因为古董,府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不过贾宝玉倒是看得出脸上越来越轻松。
某日,贾政送两兄弟去学塾时,马车上宝玉期期艾艾的低声问贾政,可不可以帮秦钟找个好一些的学塾。
贾政挑眉,他知道宝玉和那孩子平时有来往,便问,“自是可以,不过宝玉怎么不考虑让那孩子直接入族学呢,你们一道学习不是更好,他是亲属,族学也是收的。”
宝玉摇头,“我想过,不过鲸卿拒绝了。他前段时间病重,现在刚痊愈,说之前未曾好好念书,基础打得不扎实,现在贸然入族学有些困难,想找个清清静静念书的学塾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