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双方的谈话简直颠覆了宿安对杨珩的印象。
她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代家的。
杨珩在她心里一直是知性优雅, 待小辈亲和的阿姨。可以说,比起对宿淼好过她的亲妈柳玉绣,宿安更喜欢蒋陆的妈妈。
没想到, 在刻薄人上面杨阿姨比偏心眼亲妈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 柳玉绣从没这样居高临下地对别人说过话。
她只会用痛心、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 让人自惭形秽。
宿安最讨厌别人用那种表情看自己。
但是, 哪怕她心里算计再多,不觉得杨珩讥笑代家教女无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多么的……难以接受, 但经过这事后,她就忍不住怀疑杨珩在对待她时, 是不是也这样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她说, 喜欢她当儿媳妇是真的吗?
万一只是为了击退代曼呢?
但转念一想,宿安又觉得自己太被害妄想症了。
毕竟代曼家境确实太差了点,娶她做媳妇的话相当于精准扶贫了, 杨阿姨不乐意也挺正常。
她就不一样了。
除了学历低, 她跟蒋陆至少门当户对。
两家人本就走得近, 如果她和蒋陆的事成了, 宿池总不能不帮妹夫,听说未曾谋面的二哥也挺厉害, 有了宿池宿牧帮忙,蒋陆一定比书里更早当上市长。
她就能早点当市长夫人。
她都能想明白的事, 杨阿姨不可能不明白。
想到这儿, 宿安将心里的疑惑压下去,笑盈盈地问杨珩:“杨阿姨,她会跟代曼说吗?万一她存了坏心,忍辱负重不告诉代曼, 今天这一出不就白费了?”
杨珩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犹如春风般和煦。
“所以,得去见见代曼。”
“她?”宿安有点退缩:“万一她告诉蒋陆,岂不是影响你们的母子之情吗?”
还影响蒋陆对她的观感。
万一他认为是自己怂恿他妈干的,那她多冤啊。
杨珩:“她不会。那个女同志心
高气傲,最不能容忍别人看低她,她自尊心太强,不会将自己的狼狈展露给蒋陆看,我说得越难听,她反倒越说不出口,尤其是牵涉到她母亲。”
如果不是挑儿媳妇的话,这样的姑娘她反倒很佩服。
有骨气,总比没骨气强。
杨珩说完,眼神在宿安身上扫过,眼底流露出几分失望。
这一点宿安却没发现。
她本就不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她以为自己够心机,以为开了天眼所以做什么都很顺畅。
然而在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眼里,她的那些心思是那样浅显直白,如同几岁小儿对糖果蛋糕的觊觎,让人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小心思。
偏生她无知无觉,还在为“目的即将达成”而珊珊得意。
代曼在风扇厂做会计。
在这个年代,会计是一份非常体面的工作。
除了杨珩这样的人会嫌弃。
在普通人眼里,念过大学又当上了会计的姑娘在婚姻市场是非常吃香的。
哪怕她有一个母亲和弟弟需要帮衬,大家也觉得她条件不错。
话又说回来,这年头谁家不是拖家带口,一大家子呢?
代曼只有一个老母亲和弟弟需要照顾,已经是非常小的负担了,何况她弟弟似乎也很争气,在学校里成绩非常不错,再供上一两年考上大学就好了。
只可惜啊,这样的姑娘竟然有对象了。
“代干事,厂子门口有人找你,那姑娘长得还挺清秀的,是你们家亲戚吗,帮我介绍介绍呗。”
传话的人是设计部门的小唐,长得人模人样,就是油嘴滑舌,嘴巴没把门,特别爱在嘴上占女同志便宜。
代曼额际突突地跳。
听到什么姑娘,下意识皱起眉:“不知道是谁,我出去看看。”
她是坐办公室的,只有月底稍微忙碌一点,平时会计室里很清闲。代曼跟同办公室的大姐说了一声后走出办公室。
从办公室到工厂大门口这一路,她边走边在想对方是谁。
他们代家没旁的叔伯兄弟。
至于妈妈那边的亲戚,自从她爸去世后,就自动跟她们一家子断绝往来了。理由也挺简单,就怕她们孤儿寡母哭惨,找大家伙儿借钱借粮。
前些年家家户户都难,人情冷暖不外如是。
代曼理解他们的想法,但未尝不觉得那些人狗眼看人低。
她当着亲爹的坟墓发过誓,以后永远不会求到那些人头上,她也不会再将那些势利眼当亲戚。
想到从前遭到的恶言恶语,代曼表情一凝。
不管来的人是谁,想做什么,她绝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
宿安在门口站得累,浑身汗津津的,一边腹诽杨珩为老不尊,居然把她推出来顶木仓口,一边又骂这太阳讨嫌,怎么能热成这个鬼样子,还有那代曼,到底在磨蹭什么,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
她在原地走来走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穿着简单干净的女人慢慢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