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坐在雪地里, 杳杳正在发呆。
他们走了许久也没能走出那道古怪的峡谷, 而这里似乎又有阵法加持, 导致难以御剑, 被困得久了, 所有人都是心浮气躁,哪怕风疏痕也有些焦虑。随后他意识到他们不能再走了, 于是便让所有人停了下来, 稍作整顿。
傅灵佼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她死也不放下背上的竹筐,好像背着它, 就是背着林星垂。
杳杳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也沉默着,独自一人走到旁边,抱膝发呆。
林星垂的死就像是将她最后一根支柱砍断了, 比起伤心和痛苦来说,现在她心头熊熊燃烧的, 就只剩下了恨。
原来恨可以烧干一个人的泪水。
杳杳第不知道多少次眨眼,试图让自己哭出来,但又不知道第多少次地失败了。
她哭不出来。
风仍在吹着,但没有夜晚那么猛烈了, 杳杳看着远方, 那白色无穷无尽, 像是一片海。
她只见过一次海, 是和正法峰的人一同见到的。
杳杳反复地想着楚月灰说的那些话, 若不是她多管闲事,若不是她好奇心旺盛,若不是她入门昆仑,若不是她离家出走——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去。
原来楚月灰一直就在怪自己,杳杳想。
天地如此广阔,她看着前方的风景,慢慢地想,没有边际,望不到尽头。就像是她现在一样,不知道下面该朝哪个方向走。
杳杳手指颤抖着,慢慢一根一根地收紧。
她多想亲口和林星垂说一句对不起,她不想让对方因保护谁而舍弃自己的性命,她没想过害死谁。
她没有想过。
如果可以的话,杳杳想,死的是自己就好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将她吓了一跳,但转瞬,便像是野草一样疯长了起来。
“如果死的是我——”杳杳低低地说,“好像并不会怎么样。”
风疏痕听到了她的低语,心像是被击穿了一样感到阵阵的痛,他摇了摇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杳杳。一次次别离来得凶猛又猝不及防,根本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他不止一次地想,若是自己当初就放弃了寻找事实真相呢?会不会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杳杳他们也可以在正法峰,一直快乐地生活下去。
然而现在,一切都没了回头的机会,自责、愧疚、痛苦像是三座大山,压在风疏痕的心上,他沉默了许久,最终伸出手,握住了杳杳冰冷的指尖。
“你还好吗?”他问,“杳杳,这件事不怪你。”
“怎么不怪我?”杳杳反问,“如果不是我没有拖住修齐,如果不是我忘了他们逃离时的方向,如果不是我——”她说不下去了,手指发颤,想到最后一次,他们在海边嬉闹时林星垂说的话,他想给杳杳铸一把新的剑,然而还未完成,正法峰覆灭,林星垂身陨。
“风疏痕,”杳杳低声说,“已经到了这一步,除了杀了陆时宜,我想不到别的。”
少女双目发红,但眼底却仍然干涩,已经整整一夜了,她根本哭不出来。比起可以肆意发泄情绪,甚至一走了之的楚月灰来说,杳杳被困在这里,身陷樊笼,而且短时间内,也无法挣脱。
“嗯,”风疏痕点头,而后伸出手,将她搂进怀里,“我们会报仇。”
风声呜咽,像是天地间的哭泣一般,卷着雪和冷,飞速地穿梭流淌在这片石坡上。
然而正当他们安静地说话时,忽然,远方传来了一阵歌声。
这歌声悠扬缥缈,但却听出来是用什么语言演唱的,音调古怪,带着一股让人不由自主正色的肃穆和哀伤,像是正在为某个人送行一般。几乎是一听之下,杳杳就辨别出来,这应该是某种送葬的曲子。
“杳杳。”风疏痕道,“你看。”
循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杳杳他们身居高地,看到自他们所在的山坡之下,走来了一支队伍。
他们其中脸上戴着怪异的黑色面具,面具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是一种痛苦而向往的神情。身上穿着统一的麻布白衣,歌声就是他们一起唱出的。这支队伍身后跟着一个由六人抬起的棺椁,木料仍然漆黑,看起来沉重异常。
那些戴着面具唱歌的人,在这棺椁四周边唱边跳,歌声哀伤又通透,杳杳看着看着,鼻子一酸,竟然有些难过。
“这是什么?”杳杳问,“这些人是……他们是雪谷的人?”
风疏痕道:“我们也许已经到了巫族的地方。”
说罢,他将那张地图拿了出来,四周峡谷围绕,尽头一线洞天,恰好是那姓云的女子标红的地方。
“那他们在做什么?”杳杳问。
风疏痕道:“若我没猜错,这应该是洗骨葬。”
“洗骨葬?”杳杳迅速回忆起《四境志》上的内容,然后道,“这是……洗骨甦歌?”
这曾是在四境之中流传最为广泛的一首离魂去魄之曲,为了让故去之人早登极乐,在四境里化为雨雪,永生永世,自由自在。很早之前就有传言这是从北境雪谷传来的,但是并未有人证实,今日一听,倒好像的确如此。毕竟这首歌在四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