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眉星目、琼鼻玉脂、唇红齿白,端的“风流俊逸”,好一个装模作样的小屁孩——这就是传说中的贾宝玉?
“快来见见你云妹妹,可怜见的,一上午使人问了两三回,头回你还没到,第二回你正好回去歇了,第三回还没醒,这回可不就自个来了!”贾母笑说道。
景颐早在他踏入房内便打量起人,如今倒装乖巧,垂了头行礼道:“四表哥。”
宝玉正细细打量这妹妹,见她清丽可爱,已是心生欢喜,骤听她出声,又觉婉转动听,欢喜更甚两分。
“咦,云妹妹何故叫二哥哥‘四表哥’呢?”探春问道。
“咦,难道不是么?我曾听人说起,姑祖母的孙辈里有五个哥儿,大表伯家的琏二表哥、琮三表哥,二表伯家的珠大表哥、宝四表哥、环五表弟,难道我记茬了么?”
“论理这么叫是没错。”邢夫人忍不住答道。
王熙凤赶紧接话道:“云妹妹就叫他宝哥哥如何,也显得亲近些。”
“亲疏有别,如此恐是不妥。二表嫂别见我小,就这般逗我。若惹了笑话,我是不认的。”景颐笑着赖皮道。
“史大妹妹怎么回去一趟,便与我们生疏了?早先,你可是老跟在二哥哥后头叫‘爱哥哥’,怎的如今连句‘宝哥哥’都不肯叫了?”探春半是打趣半是质问道。
“两三岁尚可说童言无忌,大了便得辨亲疏、明是非、晓道理、守规矩,否则不是长年纪不长脑子么!”
王熙凤忽而笑道:“听听,她们这辩论的劲儿,若不是在老祖宗这儿,还以为是在大理寺呢!”
“大理寺?难道我叫句‘四表哥’便是有罪了么?何不说是‘稷下学宫’呢!”
“咦,‘稷下学宫’是何所在?”惜春好奇道。
“是战国时期齐国的学宫,在齐都稷门附近,常有说谈之士期会于此,各传学说,与会者皆可问疑。”景颐答道。
“妙哉,妙哉!若不如此,怎有‘诸子百家,百花齐放’的盛况。”宝玉不禁赞道,“妹妹也曾心生向往吧?只不知妹妹心向哪家?”
景颐摇头道:“才疏学浅,不敢妄评。《易》曰:‘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似我这般愚钝之人,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诸家之言,舍短取长②,便可受益终生了。”
“极是,极是!妹妹有如此见识,何等伶俐,何等不凡!不知妹妹有玉没有?”
“啊?”景颐一时惊了,还以为他只会问林妹妹这话。当下便道:“怎么没有!白的、绿的、红的、黄的、紫的、青的、黑的,大的、小的,暖的、冷的,几匣子呢。”
“妹妹怎有这许多?”宝玉急急追问道。
景颐笑道:“自然是长辈给的。”
“那又这‘通灵宝玉’没有?”宝玉忙把玉摘给云妹妹看。
景颐可不敢接,只看一眼道:“各式各样的玉见过不少,这‘通灵’的玉还是头一次见。家里曾说起这玉是四表哥落草时便带来的,真真是稀罕。我曾听人说过胆结石、肾结石,头一回见胎内结石的,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③呐!像我这等平常之人,怎有这等福气,自是没有这等‘通灵宝玉’的。”
“什么无福有福,什么稀罕平常,什么‘通灵’不‘通灵’,连……”
“四表哥可是要砸玉?我可有说错了什么?使得表哥大动干戈。若如此,还不如送我家去得了。这里我也不敢待了。”
宝玉一时呆住,高高举起的手要放不放。
王夫人一把上前,拽下他的手,夺了那‘通灵宝玉’戴他脖子上,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才道:“史大姑娘,你别理我这祸根孽胎。他就是这般,遇上哪个姐姐妹妹,多说一两句话,就要生出事来。往日里说他多少回了,还是这般,你只别睬他就是。”
“二表母之言,不敢苟同。婶婶曾教我,兄弟姊妹之间,和睦为要。平日里见了,相互问安是必要的,说些家常话也是不可避免的。我若不睬四表哥,岂不是我错了礼数?表母所求,委实强人所难,我亦不能践实。若我所言所行有所不当,只望诸位亲朋好生指出,云儿定自当引以为戒。”
景颐很是不舒服。又不是她死赖在贾府,人是他们要接来的,接来了,又叫她别惹这个别惹那个,哪有这道理?
她们婆媳斗法,做什么拿她当工具人,真是够够的。
“宝玉,瞧,吓着你妹妹了不是,可不敢这疯疯癫癫想一出是一出了。快,去给你史大表妹道个不是,往后可不能拿这命根子开玩笑了。”贾母和稀泥道。
宝玉依言赔礼道:“云妹妹原谅则个!唉!似妹妹这等钟流毓秀之人,都没有‘通灵宝玉’,可见它是高低不择了。如此,有什么可稀罕的呢?”
“你妹妹原也……”
“稀罕自然有稀罕的缘故。”景颐大声打断贾母的话,“天降玄鸟而商生,凤鸣岐山而周兴。四表哥落草衔玉自有缘故,这时年岁尚幼,自是不显,来日却可期。”
贾母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她看。
景颐毫不生惧,正气凌然地回视。什么人,要哄祖宗就哄祖宗,做什么拿她作筏子,欺负她这会子没爹没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