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有弄错,管家张叔便通知保卫处把人放进来。
福一阁的跑腿是他们专门雇佣。像他们这种档次的餐饮面向的不是上流阶层,就是行内老饕。对待这些客人,外送的名额本就少有,自然也不能砸了自家招牌。
那个跑腿小哥开着一辆专属送餐车,车内配有十六格保温台,四个保温桶。十道菜,装盘有大有小,占据各自位置,保温桶里温着汤,还有一小盆米饭。
那最多也就能盛出四五小碗的米饭,米色里透着红气,黏黏糯糯,蒸腾着蓬蓬鼓鼓热气,却不似红枣红豆饭那般腻人带甜,反倒扑人满怀清香。阳光雨露丰沛酿出的天然香美,引动味蕾,红澄的玉色牵人注意,色香味俱俱占了全。
跑腿小哥套上隔热手套,端着菜一样一样递进去。他脚下动作快,手里端得还挺稳当,半点汤汁也没洒。他左右张望,看得管家张叔不住蹙眉,盯着他唯恐是个有坏心思的。
“嘿,看什么呢?”
跑腿小哥有些不好意思,“有人刚刚病好是不是?”
刚说,他就瞧见被饭菜香引出来的明暨和娄敬策。
病刚好的那位,不用多说,自然是坐轮椅那个。
不等管家张叔伸手阻拦,跑腿小哥“蹭蹭蹭”就跑回车里,把那小盆米饭端过来。
他径自跑到娄敬策跟前,憨憨一笑,怪有些傻气。
“童老说,这是他难得弄到的胭脂米,便宜你小子了,大病初愈就好好补补,年轻人路还长着呢。”
他突出嘴来,闷身闷气,装得老气横秋,好似气都要比旁人少喘两口。这显然是在学舌,口吻像不像不清楚,说话样儿倒是怪有意思。
说着还将手中的竹盆往前递了递,管家张叔伸手来接,半道上饭盆被娄敬策接了过去。
“替我给童老带句话,有劳他老人家了。”娄敬策颇为感慨,童老有心了。他没有开口提醒什么,记得上辈子童老就提前离开海市。
“童老上午闷完饭就离开海市了。”跑腿小哥挠挠头,这个话有些不好带。
“好。”跟上辈子一样就好。
跑腿小哥把餐送到,也不多留,跟他们挥挥手小跑着坐上车离开。
管家张叔伸出接饭盆的手,换了个方向朝着娄敬策来,却被躲开。
娄敬策可不能让管家张叔把筹码抢过去,他将那盆胭脂米饭捧在怀里,操控着轮椅后转面向明暨。
明暨全部心神都在菜上,有眼力见的佣人在菜一道道端上来时就送上餐具摆好。送餐车里出来的菜品还留有余温,这一桌“鲜”字占了八样,单单闻着味儿便让人食指大动。
明暨伸手要摸筷子,只是一低头,碗中空空,盘中空空。
饭呢?
在娄敬策怀里。
两人对视,明暨的视线移向娄敬策怀中抱着的竹制饭盆,米色染了胭脂,红得澄澈透光,滚滚烟气中新香袅袅。
娄敬策越过人看向他身后的一桌,十道菜,四冷六热,有羹汤,有卤菜,还有一道甜点。卤菜最为霸道,烹香如烈,直袭感官,还没入口,单看油色,红澄澄的汤色面上飘着白芝麻,油花勾连着拉扯……
两人不约而同地滚了滚喉头。
明暨想:虽然那盆饭是送给他的,但餐是我订的,我出的钱。分他点饭应该不过分吧。那个红糯糯的米之前都没见过,看起来应该很好吃。
娄敬策想:虽然餐是他点的,但这盆饭是童老为自己做的。分他一些,让他分一半菜也很公平。还挺有眼光,东坡肉和狮子头是童老大徒弟的拿手菜,能抢到真不容易。
两人打定主意,几乎同时开口:
“饭分我一半,菜我分你一些。”
“菜分我一半,饭我分你一些。”
陡然间凭白生出些火药味儿。
“一些是多少?”
“一些是哪些?”
又是同时出声。
明暨的目光一一从菜品上巡视而过,福一阁的摆盘向来有一套,白瓷碟儿里装着的好似艺术品。两人目光游移,迟迟下不定主意。
“先生。”
管家张叔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这会儿捧着一个密封的快递文件袋急匆匆跑进来。
“什么东西?”娄敬策不得已移开视线。
封条一拆,印着“加急”的文件袋里东西抖落出,两本红灿灿的小本本落在桌上,封面上书“结婚证”三个明晃晃的大字。
管家张叔一看喜笑颜开,恭喜连连。
领证的两位盯着交叠在一起的两个小红本本,思绪纠结拧巴,恨不得滚成毛线团。
“要不……一人一半?”
“算了……一人一半。”
几乎同时,话音落下,有尾音上挑,有一锤定音。总之,似乎是谈妥了。
明暨抄起筷子就去夹菜,他用筷子还不够利索,另一只手上是一把汤勺,随时准备着左右夹击。
娄敬策坐着轮椅自然不方便自己取食,好在旁边管家张叔早已准备就绪,手中两根长长细筷夹得又快又稳。
这又一局,是“新努力”和“老听话”的较量。
有句老话没说错:饭要抢着吃,才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