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慕长久的困惑再次翻上来。
顾随之到底是怎么感知到他的?
顾随之每次说话都对不准方向,可知顾随之是看不见他的。
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那顾随之是怎么知道他在不在的?
林慕垂了下眼,那两人平日里的对话和相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他往后退了两步,再两步。
顾随之怔住,摸了摸胸口,“你又走了啊?怎么这么……”
林慕停下脚步,视线在他胸口的手上顿了顿。
然后又走了回来。
随着他的靠近,砰、砰砰……
四周的声色光影尽皆远去,静得落针可闻,只剩下一声声越来越快的——砰砰……
仿佛密集的鼓点。
那是一声声鲜活的、逐渐加速的心跳。
从未注意过的细节。
“你发现了?”少年顾随之被揭穿也不在意,露出毫无阴霾的笑脸,“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经常会觉得心跳加速,你离开了就不会。”
林慕神色复杂。
“……”
顾随之就不怕出现在他屋子里的是鬼吗?
心跳加速不能是被吓出来的?
顾随之浑然不知自己在林慕心里留了个什么印象,还在热情邀请:“来嘛来嘛,这可是我一年里难得能吃口饭的时候。”
林慕缓缓垂落眼帘。
顾随之丧气,“还是不行吗?”
他垂着头出门,凌轻殷问他:“怎么耽误那么久?”
顾随之一声不吭。
小孩的脸,二八月的天,凌轻殷习惯了他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落,“走吧。”
顾随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林慕目送他走远,盘膝坐下,清空脑海里的杂念,让自己沉浸在修练之中,什么都不要去想。
一晃一天过去。
月光如水,透过窗子浸入屋内,洒了一地白霜。
早晨离去的两人还没有回来。
林慕浅皱了下眉,站起身。
作为整个幻境之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他最恐惧的存在,整个幻境都维系在顾随之身上,林慕轻易就感知到了顾随之所在的方位。
眼前画面缓缓褪色,再次变得清晰时,已经来到了一座小山村外。
半夜三更,家家户户仍旧灯火通明。
喧闹嘈杂的人声从一户人家院子里传来,男女老少各种声音混在一起,时不时还掺了两声狗叫和鸡叫,尖锐又刺耳,正在争吵着什么。
林慕走近。
“凭什么让我家负责?这小孩是你们买过来的好吧?他还偷吃了我家的鸡嘞!我都还没叫你赔!”
一个妇女尖声叫骂,一把把手里的簸箕砸在地上,黄豆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在她对面,一个头戴白巾,四四方方的脸庞黝黑,身材结实如牛的男人同样涨红了脖子根,“你家的鸡毒了我刚买的儿子,你不负责谁负责?老子不管,你们必须出医药费,再不然就赔我一个儿子!”
“陪陪陪,我呸!”女人狠狠啐了他一口,“偷东西还舔着个脸嘞!你好意思!让大伙儿都来评评理!”
说着,她一手指向两人中间放着的破木板。
上面躺着一个不过几岁大的小孩,浑身骨瘦如柴,头发乱糟糟纠结在一起,破破烂烂的土灰色小褂遮不住他的身体,脊背和肋骨透过枯黄的皮肤清晰可见。
此时,他正抱着肚子躺在地上,脊背弓的像一只虾米,嘴里发出一声比一声微弱的□□,脸上笼罩着不自然的黑气。
大抵就是两人争执中的那个、被买来,然后误食有毒的鸡的孩子。
林慕凝神细看,眼梢一点点压紧。
这些人……
不。
林慕往四周一看,在不远处的屋檐上找到了凌轻殷和顾随之。
凌轻殷单手执剑,雪白衣袂翻飞。
顾随之坐在她旁边,修长手指间百无聊赖地转着一根狗尾巴草玩。
凌轻殷的身上还沾着血腥气,手中长剑尚未归鞘,一看就知道是去什么地方打架去了。
这血腥气又不像是人族的,死在她手里的难道是个什么妖族?
林慕还记得他第一次跨越时空,那时人族和妖族关系尚可,妖族还能在人族的城池里自由活动,也没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更不是后世那样彻底隔绝,老死不相往来。
只是偶尔也会有小的摩擦。
要是遇到作乱的妖族,人族修士也不会手下留情。
但现在……
林慕算算时间。
顾随之既然已经出生,那就说明顾随之的父母已经对上。
两族之间的战争爆发,关系急剧恶化。
只是战争还没蔓延到内陆来。
这时候跑到人族来的妖族,想也知道不会怀着什么好的心思。
难怪两人今天没有回来。
眼看下方的“文斗”就要演变成了武斗。
而地上的孩子彻底发不出声音,气若游丝,恍如一具尸体。
凌轻殷静静看着,不置一词。
顾随之还有闲心用狗尾巴草编了个蝴蝶,仔细揣在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