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悬玉从郁闻铃那里回到青炎谷给他们安排的住处的时候,洛望川正在见缝插针地习剑。
他现在已经能把那些基础剑法使得很好了,少年人的身姿如燕,剑招凌厉而不失从容,看上去就令人赏心悦目。
江悬玉琢磨着,应当再给他挑些别的功法了。
见他进来,洛望川收了剑,目光在他身上绕了一圈,乖巧地跟他打招呼:“师尊。”
像是某种看见主人回家就要凑过来看看的小动物。
虽然这只小动物的体型看上去已经有很大一只了。
江悬玉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最近揉徒弟的头发越发熟练,只是他这次摸了一把,忽然有些迟疑:“你最近……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洛望川头发被他揉得有点乱,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抬头比划了一下两个人的身高差距,纠正道:“是长高了很多。”
他看了江悬玉一眼,心想,再过一两年,他应该就能比师尊还高了。
江悬玉并不理解这个年纪的少年对身高的执着,他带着徒弟找了个地方坐下,直接询问道:“望川,你对你的身世有什么想法吗?”
洛望川摇了摇头,直白道:“坦白说,我究竟是什么物种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如果我确实不是洛家的孩子,洛家把我带回去养到这么大,却既不让我接触修仙相关的东西,也不让我离开洛家,恐怕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因果。将来有机会的话,我想回去查查。”
只是现在洛家已经被灭了个干净,恐怕短时间内也找不到知情者了。
这件事的确古怪,甚至原著都没有提到过男主的身世有问题。
江悬玉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既然是你的因果,你顺从心意去做就是。”
*
晚间郁闻铃顺路来了一趟,也没有多废话,给两个人送了些药就走了。
洛望川一下午都在跟着青炎谷的弟子除魔,一边锻炼自己实战能力一边赚一点外快,回来的时候郁闻铃刚好离开。
她依旧穿着那套黑色的衣裙,鬓边簪着白花,背影融在夜色中,像是一道孤寂的影子。
洛望川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青炎谷最近……是有什么丧事吗?”
他跟青炎谷的弟子待了一下午,并没有听说有相关的事情。
江悬玉看了一眼刚回来的徒弟,给他递了一杯水,摇了摇头:“不是最近,是很多年以前。”
洛望川疑惑地看向他。
“这件事,其实有些说来话长。”江悬玉挑亮了房间里的灯芯,慢慢讲道,“……虽然现在的青炎谷谷主是郁闻铃,但在她当谷主之前,青炎谷真正当作少主培养的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双生姐姐,郁识镜。”
“她的姐姐在医修一道上的天赋比她稍差些,只是郁识镜为人玲珑,长袖善舞,还是少谷主的时候就能把整个青炎谷的各项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而郁闻铃年少时一心求道,眼里除了医药根本没有其他东西。姐妹两人各有所长,不出意外都会是青炎谷下一代的中流砥柱。”
洛望川继续问道:“那……另一位郁前辈去了哪里?”
江悬玉沉默了一下,道:“已经不在了。当时青炎谷附近有一处地方魔祸闹得厉害,郁识镜奉命带了一批修士去救人,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那个时候青炎谷老谷主身受重伤,又传来了少主的死讯,原本一心修炼的郁闻铃被赶鸭子上架,从那以后,她就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将近百年。”
他垂下眼睫,挽起袖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郁家姐妹年少时感情甚笃,大部分时候都在一处历练。郁识镜死时大约就是现在这个季节,每年这个时候,郁闻铃都会给姐姐守丧。”
这些旧事并不是什么辛秘。
当年魔祸蔓延了整个天元界,上至各大门派世家,下至没有修为的凡人百姓,几乎每天都有这样的故事发生。
单个人的生离死别在那个时代,轻得像是世道中的一粒尘埃,风一吹就翻过去了。
洛望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
他抬头看向江悬玉在灯下温润俊秀的侧脸。
师尊好像在说郁家姐妹,又好像不只是在说郁家姐妹。
那是他没经历过的时代,也是他从没有听到过的故事。
他忍不住往江悬玉的方向靠近了一些,认认真真地伸手碰了一下江悬玉的手。
江悬玉好笑地看着他:“这是做什么?”
洛望川犹豫了一下,又轻轻握了一下江悬玉的手,承诺道:“我会一直在您身边的。”
江悬玉不知道他的脑回路怎么拐到了这里,不由得莞尔:“这是什么话?你是我的徒弟,并不意味着你是我的附庸。你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已经看过这世间的诸般风景,到了日薄西山之时。洛望川却才初出茅庐,还有许多未曾经历过的人和事,他会长成一个很好的人,甚至一路走到飞升。
他能陪他走一段路,就已经是很难得的缘分了。
洛望川慢吞吞收回手,又重新捧住了自己的水杯,不说话了。
反正将来要在哪里是他自己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