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归一城。
大好的天说变就变,上午还是晴空万里,到了晌午就乌云盖日,雨水稀里哗啦落了下来。
眼下正是天下第一门派归一宗收徒的日子,归一城里摩肩接踵人来人往,春雨兜头一浇,人们便呼啦啦地往旁边的清风楼里涌。
清风楼是这归一城中最大的酒楼。雨天留客,坐在柜台里打算盘的掌柜看见这么多人,十分高兴,立刻招呼后厨抓紧时间烧茶水。
不多时,整个大堂内温热的水汽便氤氲开来。
说书先生站在台上,抑扬顿挫地讲着时下最流行的姻缘记。
“却说那西域莲华宗皆是佛修,古刹深深,清规戒律刻了满墙,乍然一位妙龄少女出现……”
雨天到底湿寒,加之进了归一宗参加弟子考核的人一时半刻出不来,客人们也不急着离开,叫小二添了酒茶,热热闹闹地坐在台下听起来,时不时叫一声好。
相较于一楼人声鼎沸鱼龙混杂的大堂,酒楼二楼的隔间则要安静许多。
二楼尽处的一间隔间里,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挽起了竹帘,露出帘后半张温文雅致的脸。
楼下说书的声音清晰了一些,春风裹着湿润的雨水气扑面而来。
桌子上放着一道传音玉简,正在明明灭灭地闪着灵光。
江悬玉垂眸把玩着手中略有些陈旧的折扇,终于从对面事无巨细的喋喋不休中听到了最关键的信息:“所以说,洛家灭门了?”
玉简对面的动静停顿了片刻,再次传来归一宗宗主陆远舟略带叹息的声音:“是。按照你说的,我们的人确实截住了一伙向洛家寻仇的人,但第二日,洛家依旧被灭门了,只留下一个道骨尽毁的旁支子弟。”
经过干预后,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江悬玉略皱了皱眉:“可有具体查探过?”
陆远舟在另一头“嗯”了一声,解释道:“查过,那些前来寻仇的人和府邸里的尸体都查过,寻仇的人向我们反复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动手,而且那些尸体身上无一伤口,神情也大多安宁,魂魄却不见踪影,像是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失了性命。别的倒也罢了,我是怕……跟魔有关。”
世间能悄无声息食人魂魄的,最有可能就是魔。
但魔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大规模活动过了。
自魔祖被山河鼎封印已逾百年,没了魔祖供养和指挥,还在世间游荡的就只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小魔,就算作乱也很难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若魔祸真的卷土重来……
江悬玉没有细想下去,只是道:“人先不要撤回来,继续盯着。”
魔之一事到底事关重大,陆远舟也是这么打算的:“师兄放心,我都知道。这事儿总归还是要花时间查的,急也急不来。”
这件事差不多交代完,他拍了拍脑袋,说起了另一件事:“通过试炼的新弟子两个时辰后就要出秘境了,测过根骨便要拜师。师兄,这回你来不来?”
江悬玉懒懒散散地倚在窗边,饮了一口茶水,轻笑了一声:“我去做什么?一介废人,别平白误了人家好苗子。”
陆远舟最是听不得他这么说自己,当即五官就皱在了一起:“呸呸呸,我师兄人品贵重风姿过人,那些小崽子们要是能拜你为师是积了八辈子的福分!”
江悬玉依旧在琢磨洛家灭门,懒得听他耍贫嘴,拿折扇轻敲了一下传音玉简:“行了行了,那洛家的遗孤现在如何了?”
陆远舟只能咽下后面八百字的赞美之辞,回答道:“那孩子无处可去,归一宗的人就把他送来了宗门里养伤。谁知道那小子受了伤也不老实,今天就跑出去自己报名了这届收徒,说是要拜入归一宗门下,这会儿应该还在跟那些待选弟子一起在秘境接受试炼呢。这孩子……性子看着真是怪一根筋的。”
他忍不住犯嘀咕:“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洛氏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型修仙世家,家里出了个先天道骨居然一直悄没声藏着,一直到家族尽灭才冒出来……也是可惜。”
虽然不少出名的修仙家族都有自己独特的法门,但依靠血缘的传承终究不如宗门广博,也不如宗门能获取的资源多。大多数修仙家族在查出天才子弟都是会将子弟往宗门里送的,就算要留下坐镇家族,也会从小就拿家里最好的资源养着,少有如此无声无息的。
江悬玉安静听他说完,兀自沉思了一会儿,冷不丁开口:“好,给我留个座位。”
“什么?”陆远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悬玉是在回他刚才的邀请,立刻高兴地在另一头搓了搓手,“好嘞,师兄,座位一直都给你留着呢。”
跟师弟说完话,江悬玉关掉传音,撤了房间里的单向隔音结界,起身结账下了楼。
雨还未停,楼下大堂中依旧座无虚席。
江悬玉步履从容地穿过人群,余光瞥见胡子花白的说书先生已经开始收摊,思忖了片刻,又折了回来:“老先生,下回别讲姻缘记了,说一说苍城之战吧。”
老头是个从外地来的凡人,上了年纪眼神不太好,眯眼看了许久,才隐约瞧出眼前站了个气质出众的年轻人。他将台子上的东西卷到自己的布包里,摆了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