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长乐池的游人慢慢散去。
湖上游弋的花船纷纷靠岸。
胡姬画舫上,客人已经离去,徒留一船狼藉。
胡人乐师放下胡琴,踏着一地果皮,出了船舱,走到船尾,轻轻敲了敲。
“进来。”一道低柔的声音响起。
胡人乐师推门进去,却见这间舱房里,坐着一个青年。
这青年身穿襕衫,乍看温文尔雅,只他时不时将手探到腰间,似乎是摸刀的习惯动作,破坏了这份斯文。
他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温和的脸。
明微若在这里,定会大吃一惊。
这人,竟是苏图!
他原就长得像中原人,换了这身装束,丝毫没有违和感,看起来与中原书生无异。
“汗王。”胡人乐师躬身。
苏图摆手道:“在这里,不要这么叫。”
胡人乐师顿了下,以别扭的口音唤道:“苏公子。”
苏图笑着点点头:“如何?”
胡人乐师道:“她在船上坐了半个多时辰,就走了,和那个越王一起。属下怕被发现,没敢派人跟着。”
苏图点点头:“不派是对的,我都不敢露面,就怕被他们认出来。”
胡人乐师请示:“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苏图端起一杯果酒,饮了一口,说道:“先说说齐国的局势。”
“是。”胡人乐师略整理了一下思路,回道,“就在不久前,齐国太子和信王,酒后失礼,被齐国皇帝废了。现在安王上位,据说很可能会封太子。至于这位越王,他和安王关系很好,今天他们俩就是一起来的。”
苏图点了点头:“这事我已经听说了。你就说说,越王现在的处境吧。”
“是。这位越王,原本是博陵侯府的三公子,不久前才归的宗。是齐国皇帝下的令,据说他是先太子之后,因为当年的夺嫡之乱家破人亡,现在只留了他一个。齐国的贵妃娘娘是他的姨母,据说对他十分宠爱。皇帝对他也很看重,不但封号超过自己的儿子,平日的赏赐也是比照着皇子来。”
苏图拧了拧眉:“照你这么说,他在齐国过得很好了?”
“是这样的。”胡人乐师回道,“属下来了两个月,他们都说,越王很受皇帝喜爱。安王这个未来太子,在皇帝面前都没有他有脸面。”
苏图摇头:“不对,这完全不符合常理。你平时没怎么接触达官显贵吧?”
胡人乐师回道:“属下才来不久,不敢结交。”
苏图说:“肯定不是这么回事。他这个越王的身份,应该非常尴尬才对,齐国皇帝不可能真心对他好。那个安王,倒是有点说不清。你想办法把人弄进安王府,探一探安王的口风。”
胡人乐师迟疑了一下,回道:“苏公子,这个不好办。安王妃出了名的霸道,安王现在都是偷偷出来的,根本不敢往府里带人。这件事全云京的人都知道,属下可能办不到。”
苏图皱眉:“不能想想办法?”
胡人乐师道:“他们说,安王妃善妒,安王曾经带人回去过,当天就被扔出来了。”
“好吧。”苏图摆摆手,“这事我再想想。”
他们又说了些话,胡人乐师退下了,苏图理了理衣裳,出了船舱,悄悄下了船。
他一身中原服饰,风度翩翩,而且常年习武,显得格外挺拔。
路边有欢场女子瞧见,上前就想拖住他:“公子,这么晚了,不如在我们家歇了吧?”
苏图目透寒光,扫过去一眼,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冰冷的语调,那欢场女子吓得一抖,连忙放了手,往屋里走。
回头又不甘心,酸溜溜说了一句:“不来就不来嘛,吓人干什么?”
苏图目不斜视,举步离开。
这会儿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路上行人稀少,只偶有一些巡逻的禁军走过。
见他穿得贵气,并无人来拦。
苏图顺顺利利到了羊角巷。
他避着人进入巷子,刚要从后院翻进去,忽然听得里面传来喧闹声。
“明小七!你给我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纪小五,你不要瞎闹!”
“明小七!你太过分了,今天差点害得我……”
“呀,表哥,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这个样子?早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了,出家人怎么这么不知道克制?瞧你身上的香粉味儿,快去洗洗。”
“你……”
“纪小五!你干什么去了?喝花酒?你胆子太大了,出家就是这么出家的?明天你就给我回玄都观,到你师父面前赔罪去!”
“娘!我没有啊!真的没有!是表妹陷害我的!你相信我啊!”
“呸!你闻闻自己身上的味儿,怎么信你?赶紧的,回去洗洗睡!”
……
屋里闹了一通,刚刚安静下来,苏图忽然觉得危险,往旁边一闪,躲进树荫里。
却见不远处,有人影在屋顶晃了晃。看那样子,身上似乎带了弓箭。
暗卫。
苏图太熟悉这气息了,将自己的呼吸放轻,过了好一会儿,那边人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