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得权衡利弊。
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得明白前朝与后宫紧密相连。
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不能和心爱的人只拥有彼此。
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他得孤家寡人。
但也因为他是皇帝,所以生杀皆在于他。
百里冼沉静了下来,心里头宛如有一把锤子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那钝痛正正好,让他生不如死。
静喜宫中,灯火通明,所有宫女和近侍都翘首以盼地等着。
等着自家主子得宠,等着他们鸡犬升天。
百里冼站在宫门后,眉头紧蹙,脸色铁青,他咬紧了牙关,在心中犹豫许久,才踏了进去。
他下了一个决定。
“参见皇上。”
静喜宫中,跪了一排,各个面上带着喜色,百里冼眼底寒凉,兀自走入其中。
林棠儿刚要起身,却见百里烨冷然道:“朕说你可以起了?”
冰霜在瞬间覆盖整个静喜宫,林棠儿不敢起,垂着头,余光只能瞥见百里冼那双金丝绣的靴子,其余宫人更是不敢动,一个个心里都在思忖着到底哪里犯了错,越想越慌,冷汗顺着鼻尖淌下,落在眼前的地面上。
“不知妾身犯了何错,还请皇上明示?”
林棠儿背后是吏部尚书林冶,握着全国官员的任命,权力不可谓不大,倘若要架空一个皇帝,或是将整个朝堂都换作自己人,吏部是一定得握住的。
而林冶,两袖清风,功绩卓越,他选中的人没有一个是庸才,百里冼对其甚为看重,所以他的女儿也就顺理成章升了贵妃。
只可惜,林棠儿不思进取,觊觎后位。
这次针对皇后专宠的流言,就是从她这里流出来的。
原本,百里冼只想看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但想到今日自家皇后可怜巴巴的样子,就一刻也忍不下去了。
他是皇帝,即便只坐了这几年龙椅,却也仍旧是皇帝。
若是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还不如将这位子交给四叔去!
“爱妃身为贤妃,理当协助皇后处理六宫之事,安抚后宫众人,但朕却觉得,此次谣言四起,爱妃真是功不可没,爱妃可当得起这个贤字?”
百里冼一口一个爱妃,却让林棠儿的心沉到了湖底。
或许真的是他脾气太好,从不对她们疾言厉色,又让她一路晋升,所以林棠儿总觉得皇帝对自己是有多看一眼的。
可如今看来,他多看一眼的,只有皇后。
“皇上,妾身没有,妾身……”林棠儿急急抬头,望过去,却笔直撞进了百里冼冷若冰霜的双眸,他以前看她,即便没有爱意,却也不会有如此浓重的厌恶。
“爱妃是不是以为令尊是吏部尚书,就可以操控朕了?”
“没有!不是这样的!皇上,妾身没有这样的想法,妾身的父亲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肝脑涂地的!”林棠儿垂下头去,上半身几乎伏在地上,瘦弱的双肩瑟瑟发抖。
百里冼一时间没说话,整个静喜宫人人自危,冷汗湿透衣衫。
他没大发雷霆,也没有摔东西,只是安安静静的,最后又站了起来,脚步停在林棠儿身侧,语气温柔,语调平缓:“今日起,贤妃降为棠嫔,禁足三月,罚抄佛经。”
接下去的几日,百里冼仍旧搬着奏折往凤鸾宫里去。
而后宫之中,鸦雀无声。
百里冼没有瞒着
黎秀,她只稍稍让人打听了一下,就得知了当晚发生的事情,心中涌出一股暖流,还混着蜂蜜的芳香。
原来,剖白心迹,也不是那么没有好处
。
只是她也很清楚,有舍必有得,虽然她是皇后,有着统领后宫的权力,可也担负了责任和风险。
她得步步为营,才能让自己不会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莫名死去,才能陪着眼前人白头到老。
是,以前想过,觉得是奢望,如今切切实实地想跟他白头到老。
他们,甚至还没有孩子。
黎秀陡然间面颊绯红,磨墨的动作都有些局促起来,百里冼往旁边瞥了一眼,见她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墨汁都沾到她的手上去了。
“皇后。”
“诶!”黎秀猛然惊醒,瞪大了眼睛,像一头受了惊的小鹿。
百里冼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在想什么,脸竟然这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