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筝疾步走在已沉睡的长街之上,凛冽的夜风扑面而来。再转过一个弯,就是沈大夫的药铺。
她回想着母亲的言语,忽然停下脚步,觉出了蹊跷。
母亲性情最是坚韧,病痛折磨得再狠,也是一声不吭。越是病重的时候,越不希望她离开半步,只愿意让她守在身边。
可是今夜……
她听到沉闷的马蹄声趋近,忙闪身站在路边。
却有人跳下马,疾步到了她近前,行礼道:“二小姐,属下袁江,奉济宁侯、国公夫人之命,护您离开京城。”
袁江是萧让养在济宁侯府别院的死士头领。萧让离开之前,将手里的死士交给了萧氏。
云筝已经可以确定,母亲骗了她。
母亲在这时候,要她离开,要她活。
她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深吸进一口气,又咬了咬牙,才能出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袁江知道,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云筝不会遵从萧氏的意愿,只得如实相告:“不瞒二小姐,昨日祁连城命手下送信至云府,原本是要见您,但是夫人有话在先,不让您知道外面的事,我与手下将人扣下了。锦衣卫没法子,只得把消息告诉夫人——国公爷与二老爷此时身在诏狱,本就伤重,还受了刑罚,危在旦夕。蒲家在这时落井下石,带头上奏折弹劾国公爷与二老爷历年来的大小过失。而锦衣卫已获悉,皇上要降罪云府的原因是国公爷结交外臣、私通越国重臣,蓄意谋反。”
父亲蓄意谋反、私通越国重臣?云筝冷笑。蓄意谋反的人,会在明知大难临头时留在京城等个结果?
袁江继续低声道:“大大小小的罪名相加,皇上又分明意在铲除云氏一族,这次恐怕会落个满门抄斩的结果。祁连城奉命离京办差,走之前曾吩咐亲信带话给您,皇上绕了这么大的圈子铲除云家,原因应该是与二老爷有关。具体的他还需要时日查证。”末了,他劝道,“夫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要您活着。”
云筝语气轻而决绝,“走可以,我要跟我娘一起。如果我能丢下我娘,就不会停留到此时了。”随即,她退后两步,满身戒备。
袁江满心苍凉,是因想到了萧让走之前落寞含悲的言语:“到了最后关头,没办法说服阿娆的话,你们就听她的吩咐行事。”侯爷什么都想到了。他配合国公夫人到了此时,还是于事无补。
他躬身施礼,言语掷地有声:“二小姐,侯爷将我们交给您与夫人差遣。在府中我听夫人的,在外我听您的。”说着话,回眸望了望看似平静的长街,“两百多名死士听我的。”
“多谢。随我回去!”云筝快步到了他的坐骑前,飞身上马。
先一步回去探路的死士行至门口时,见成国公府大门敞开,先前的官兵已被御林军取代,府中传出叫嚣声、求救声、哭泣声。住得近的官员遣了家丁来打听,御林军高声道:“成国公蓄意谋反,已然招供,于今夜畏罪自尽。云氏满门抄斩,我等是奉圣命前来行刑!”
云筝很快得知,听后眼前一黑,喉间泛起腥甜。
父亲定是被酷刑夺走了性命。可恨的是身死之后,还要被人这般污蔑。
再想到行刑的是御林军,更是心如刀割。
御林军总统领姚祥生性好色,仗着是皇后外戚,骄奢淫逸程度不输在后宫放浪形骸时的皇上。这两年皇上屡屡让姚祥率众做这种行刑监斩的事,而那畜生常带着亲信趁机凌虐少妇、少女,让人尝尽羞辱才下杀手。
云筝视线变得模糊,她下意识抬手,这才发现自己已满脸是泪。
拭去泪水,她转头看向袁江,“召集人手,带上弓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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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国公府各个通往外面的门口有人把守着,而府中,已变成人间炼狱。
家丁、婆子、护卫全部五花大绑,刽子手手起刀落,逐一斩杀。
妙龄少女、少妇一个个如陷入绝境的小鹿,有的失声喊着“救命”勉力奔逃,有的碰壁而亡,有的投湖自尽,更多的是已落入魔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支队伍飞速进入成国公府所在的街道,径自冲进府门。
为首之人,是一名眉眼分外精致艳丽的少女。
守门的御林军前一刻还在抱怨总统领待人不公允,有享艳福的好事总是他那些亲信沾光,后一刻他们发现了那支队伍,出声高喊“抓匪贼”的时候,身形中箭,倒地身亡。
云筝直奔正房而去,远远望见正房起了火光。
踏进正房庭院的时候,火势蔓延成灾。
透过大开的房门,借着火光,她看到母亲斜倚在三围罗汉床上,神色安详,面含微笑,若不是唇角有血迹,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铃兰伏在萧氏,眉宇间透着决然。
云筝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娘……”随即她就挣扎着站起身来,要去室内,要去陪伴母亲。
袁江一把拉住了她,手如铁钳一般。他提醒道:“还有三老爷、三夫人,您去看看。”
语声未落,有一名丫鬟跑到门口,哀呼道:“二小姐……”
云筝慢慢转头望去,是母亲房里的一名二等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