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府城半数官员被抓之后,府衙大牢里如今便越发守备森严。除了原有的狱卒之外,更多的还有全副武装的虎威军。将士们虽干着看守犯人的活,但那一身气势却不是寻常狱卒能比的。
被太子召见的三位官员回到阴暗的大牢,在经过长长的走道时,与另一位罪臣擦肩而过——正是知府最为熟悉的同知。
双方没有任何交流地错身,脚步声在安静得监牢中回响,无人发现,知府三人在走过去的瞬间,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阴冷笑容。
同知名为汤正宇,与其“干干净净”的上官不同,他贪污受贿、横征暴敛、结党营私的罪证已经被收集十分齐全,故而就算他再不认,也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
“你当真要将这些罪名一人认下?”季崇长身而立,垂眸看着这位跪伏在地的同知,冷声道,“连年洪灾,百姓死于水患者,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你若为主使,便是全族被诛也不为过。”
汤正宇叩头,苍白的额头磕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微臣最该万死,此事确是我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
“是与其他人无关,还是与你上官无关?”季崇问。
不是他看不起一个小小的同知,就如今情势而言,做出如此惊天的贪污案,一个五品官员不仅没有这个能力,更没有这个机会。若是背后无人,单是户部就绕不过去,更别说其他的上官。
看来这些人真的是有恃无恐到了极致,又或者觉得他是个傻子。
堂上一片寂静,汤正宇沉默着,像根枯木一般伏在地板上,空荡的囚衣下面瘦骨嶙峋的躯体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
季崇看了他良久,忽然发出一声嗤笑,“你是个孤儿,幼时被族中驱逐,差点冻死在野地里,是受了好心人接济才能长大。所以根本不关心同族生死是吗,孤说得对吗?”
汤正宇仍是不语,仿佛他所言之生平与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也不知过了多久,季崇语气忽然放缓,用一种极平淡的口吻道:“孤见惯了爱找死的人,既然你一心求死,那便成全于你,只希望你到了九泉之下不会后悔。”
次日深夜,汤正宇于狱中服毒自尽。他用血书的方式写出了自己的所有罪行,并仔细交代了贪污所得钱财的数目。
同时,外面隐隐流传起了太子屈打成招的流言。
季崇并没有将这些流言方在心上,只象征性的将所有狱卒都撤走,整个府衙大牢看守全部换成了虎威军的人。
段将军见此情形,忍不住担忧道:“将士们倒无所谓,这些活可比上阵杀敌轻松多了,赏赐又多,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不是更要说您屈打成招了?”
虎威军这次之所以被太子调用,本身是因为接到了圣旨。可抛开公务不谈,段将军对这位储君是打心眼里敬佩的。他是个粗人,并不擅长于京城的那群官员打交道,年初之时虎威军军饷被压,还是太子帮了他一把。
国之储君愿为将士们谋福祉,难道还不值他一片忠心?
是以此刻,段将军虽然不知这些话该不该讲,却还是出言提醒了。
季崇不动如山,淡然道:“无事,百姓们不会如此不辨是非的。”
“您倒是相信这些百姓。”军人自有一番热血,段将军并不懂舆论的弯弯绕绕,只感叹了一声,随后又好奇道,“那汤正宇自尽,您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
虎威军只领了听从调用之则,他并未参与查案,可饶是如此,也听说了如今太子遇到的困境。那些老家伙说自己是无辜的?这句话说出去狗都不信好吗?
然要给他们定罪需要证据,如今不仅没有证据,罪行还被赴死的汤正宇一人领了,这如何叫人不气?
若是他自己,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提刀去牢房里把那几个老家伙砍了。
只能说太子不愧是能办大事的人吗?就这处变不惊的气场,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季崇看了段将军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愉悦的事情,“无事,他死了,还有人活着就行。不过他也给孤提了个醒,有些人确实不该活着浪费粮食了。”
段将军:……
怎么感觉有人要倒霉?
他感觉没错,第二日,太子突然将之前的所有案子整合起来,除了必须要押解回京的官员,其他可以直接处置的犯人们,凡是犯了死罪的,皆统一被定了罪。
那些罪犯们大多都是百姓们深恶痛绝之辈,他们被装在囚车里游街一日,经过臭鸡蛋烂菜叶等洗礼之后,随后便被扔到菜市口砍了脑袋。
此举可谓大快人心,且这些人的罪行大部分都是百姓们告上来的,不存在屈打成招一说,是以某些不利于季崇的流言很快便被湮灭。相反,太子刚正不阿、爱民如子的形象被百姓们广为传播。
菜市口的血腥味还未散去,但季崇所居住的府衙外面,百姓们送的土产之类几乎堆成了一坐小山。
与此同时,城中一座小院内,汤正宇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这应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而他的床边,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趴在那里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