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声音在潮湿的刑部大牢内回响,季崇一条接着一条地询问着宋贺平的罪状,每得到一次对方的回应,便会在状纸上记一笔,最后,他不出所料地得到了一份全是“否”的审讯记录。
满室寂静,何安在一边陪着笑,不敢说犯人真不是这么审的,因为这位太子爷的耐心明显已经达到了极限,面色黑如锅底。
“混账,这些罪行你究竟是如何实施得,还不快快招来。”他将手中的状纸捏得“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暴起动手。
而宋贺平丝毫不惧,深深叩首道:“臣无罪!”
“哼!”太子似是怒极,一甩手中状纸,纷扬的纸片落在枯草上,宋贺平的后脑勺上,散了一地,“孤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何时。”
何安见势不妙,连忙劝道:“太子殿下,这宋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可不能随意用刑啊!”
季崇回头扫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孤会用此等低劣手段?孤要让他心服口服!”
“是是是,有太子殿下在,他定会招的。”何安心下稍安,他看了看那堆令人不忍直视的罪状道,“不如请殿下先移步出去吧,这大牢湿气太重,恐会有损您的身体。”
太子矜持地点了一下头。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这个昏暗的囚室,直到他们走后,才有狱卒走进来收拾好那些状纸,重新锁好了牢门。
原本跪在地上的宋贺平不知何时抬起头来,他盯着狱卒手中的那一堆纸,拳头渐渐握紧。
何安以为这次送走了太子这尊大佛,后面的事情会稍微容易些,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太子殿下好像完全跟宋贺平杠上了。去监牢里“问罪”仿佛成了他的日常,就算出了意外因为事务太过繁忙不能来,那也会遣属下过来。
无论是太子殿下还是他的属下,审犯人的技巧都是一如既往的“直白”,简而言之就是没有任何技巧。
不仅如此,他还是一个极其要面子的人,说了不言行逼供,便不允宋贺平有任何的损伤。比如某次他发现犯人因为牢房太过潮湿阴冷而有病倒的迹象,竟立马让人送来了被褥。
何安还记得当时太子爷的表情,他不屑而笑,傲然道:“孤就是要让他好好的,对孤心服口服。”
行,你说的都对。
何安真的不知道宋贺平是走运还是倒霉,表面上看,他在牢里的日子并不算难过,有暖和的被褥,有不算太差的饭菜。可是实际上,却要每日接受太子精神上的摧残。
这位沦为犯人的同僚究竟如何他不知道,而自己就是全然的倒霉了,想到此,何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这才几天的时间,它就小了一圈。
宋贺平作为被太子“摧残”的当事人,他一直沉默得很,每每回答问题,都是“臣无罪”三个字,仿佛早已将这些字刻进了骨子里。
直到六七天之后,这根难啃的硬骨头似乎终于被啃下了一角,在太子询问完之后,十分出人意料的反问了一句话:“太子殿下,臣的发妻身体不佳,她现在如何了?”
连黑了这么多天脸的太子闻言终于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孤自然不会叫你家人为难,如果你肯招,她们会更好。”
宋贺平再次陷入了沉默。
当天夜里,一道影子避过重重守卫,悄悄潜入了被看守的宋府后院。
太子这边的审讯陷入了死局,但幸好,三司也并不指望着他能解决这个案子。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证据被搜集起来,呈到了三位主审官员的手中。就算宋贺平什么也不承认,证据确凿之下也能最终被定罪。
半个月之后,宋贺平一案开堂。
此案由三法司共同审理,除了主审的三位官员之外,还有太子监察。
季崇坐在上首,漠然听着下面的人宣读一条又一条的罪证,手指轻叩在桌面上,发出极细微的声响,他似在认真听,又似在神游天外。
宋贺平原本就罪名诸多,是以这个过程其实并不短,而这些罪证出了书面形式的,还有人证和物证等诸多证据,流程繁琐至极。
随着这些证据一件一件被列出来,犯人的罪行便像是被一根根钉子,死死地钉在了他头上。
大理寺卿对此很满意,太子检查又如何呢,只要有证据,宋贺平算是完了。
当左右证据都被呈上,何安一拍惊堂木道:“堂下犯人,你可认罪?”
宋贺平跪在大堂中央,沉声道:“臣无罪!”
“放肆!”大理寺卿道,“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
他说话时嘴角微微翘起,语气听起来似是发怒,实际上得意的神情几乎要藏不住,看宋贺平仿佛看一个死人。
宋贺平依旧沉默着,就在这时,边上忽然传来一道凉凉的声线:“既然他不认罪,那么孤这里还有些证据,不如一道呈上来吧!”
三位主审官不约而同地转向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太子,却见他不知何时收起了方才神游天外的姿态,面色变得肃然。
其中最惊讶的要属何安,太子天天往刑部跑,他怎么不知道对方获得了什么证据?
就那简单粗暴的审问方式,能审出个什么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