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那从花果山离开的猴头翻山越岭, 路过荒原沼泽, 经过城镇村落, 凭着一双腿,不知走了多少路,学会了说话, 学会了穿衣戴帽,受过奚落受过嘲笑也受过驱赶, 见过人间繁华热闹, 也见过被奴役被鞭打的同族, 热闹与他无关, 凄凉倒有他一份。
夏天尚好,有山泉饮,有野果吃, 冬天就要苦些,渴了饿了都只能以雪水充饥,偶尔能寻到一两个冷硬的馒头和番薯,晚间能寻一处破庙栖身挡风雪亦是难得,如此艰难, 反倒越发坚定了他求仙问道的决心。
如此过了六年, 走完了陆地,走到海边, 得到一蓑衣老人的指点, 扎了木筏随海漂流, 海中的天气如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木筏数次挡不住风浪,将他掀到了海里,奇怪的是海水竟自动避开他,他学了个乖,天气好时便躺在筏上晒太阳,不好时便拖着木筏自己游,如此又过了三年,在木筏支撑不住散架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一座隐在云雾中的仙岛。
守了三日,终于拜了师,有了名字,修习长生不老的法门,不过十年,便学会了筋斗云七十二变,天分之高,众师兄弟皆有不如,难免有些心高气傲,一次忍不住众师兄弟撺掇,展现绝技之时,被师傅发现,逐出了师门。
猴头,不,如今改叫孙悟空,此处堪称他第二个家,在这里,每日同大家一共修练谈天,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自然不想离开,但后悔哀求皆无济于事,又等了三日,师傅不肯再见他,也不再同他说话。
童儿告诉他,师傅已经闭关,命他送他离开,他不得不收拾包袱离开师门,一步三回头,待离开仙岛之后,再回头,竟再找不到师门踪迹。
孙悟空擦掉眼角的一滴泪,驾上筋斗云,飞驰而去,前事已过,多想无益,说来自他离家已有二十余年,如今也该回去看看了。
迫不及待回到花果山,恰逢曾经被它们赶走的那只老虎回来找场子,那老虎离山之后,不知有了什么奇遇,居然开了灵智,成了妖,一想到自己被一群猴子戏弄赶出了山,便怒气高涨,特地回来收复失地的。
花果山虽然如今子子孙孙众多,猴多势重,但加在一起也不是虎妖的对手啊,正在一筹莫展,屈于虎妖淫威之时,失踪了很多年的猴王从天而降,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悲剧的虎妖,再次败走,落荒而逃,心下只觉这破地方同自己八字不合,打算再也不来了,此处不容虎,自有容虎处,了不起换一片山,它依然是山中之王!
修道有成的猴王,目光自然不再局限于花果山之内,一边教导猴子猴孙一些浅显的修行法门,有那有智慧有天分的自不必说,坐不住的也并不强求,一边前往周边山脉拜访当家的大妖,逐渐融入了东胜神洲的妖群,同牛魔王、蛟魔王、狮驼王等六大妖结为异性兄弟,有一日宴饮,有兄弟想到他如今尚无兵器,提及他的邻居东海宝贝甚多,让他不妨去东海走一圈,“借”个兵器来使使。
东海龙王起初并不愿招待这个邻居,无奈人家修为高,自己惹不起,别的寻常刀剑这猴子又看不上眼,遂带他去往昔年大禹治水留下的一块神铁之处,此铁重愈万斤,搬不动,拿不了,放在那儿还碍事,有碍观瞻,近来还时时腾起霞光,抖一抖,搅得海里天翻地覆,让东海龙王不胜其扰。
近来烦心事也多,没心情再招呼这猴子,便想以此打发掉他。
谁知这猴子同这神铁还挺投缘,猴子绕着神铁飞了两圈,很是心悦,神铁看他也对眼,铁身显出了两行字,让变大就变大,让变小就变小。
东海龙王眼睛都直了,心里颇为后悔,直说这是东海的定海神针,还不待他说完,猴子何等聪明,硬是打断他,强行“谢”过,拿着自己的如意金箍棒蹬水就走了,徒留东海龙王推胸顿足,连叹近年运道不好。
有了趁手的武器,孙悟空只觉万事顺遂再好不过,一个筋斗云直冲九霄,在云海中辗转翻腾,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如今全在脚下,天大地大,任他翱翔,心中一股豪气顿生。
弹指一挥间,又是三百年。
那一日,牛魔王生辰,孙悟空今日很是高兴,酒便喝的有点多,这酒啊据说是天上的琼浆,喝着好喝,后劲儿却足,他摇摇晃晃回到水帘洞,倒头便睡下,迷迷糊糊见到两个穿着黑白衣服的家伙,手腕上似有被圈上什么东西,冰凉冰凉的,穿过黑夜,走过迷雾,到了一处阴森森黑黢黢的大殿里。
阴气扑面,孙悟空一抖,瞬间清醒了过来。
周遭还有许多猴子,都是族类年老的猴子。
孙悟空大惊,手一挣,锁链便断开来,抓着堂前的官一问,方知自己到了阴曹地府。
直闹到了阎王殿,在他的胁迫之下,阎王不得不命判官取出生死薄,孙悟空劈手夺过,一看,却见上面当真写着他的名字来历,寿元三百四十二岁,这几个字刺痛了他的眼,这几百年他顺风顺水意气风发的,万万没想到今日竟是他大限之日。
他服吗?当然不服,求仙路走了十年,吃了多少苦费了多少周折,苦修又用了十年,早就习得了长生不老之术,寿元岂会只有三百四十二岁?
他肯认命吗?自然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