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恨我了,也不再奢求我的谅解,他说他会用余生为我诵经祈福,希望能减轻我的痛苦。”
斯湛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说:“宗教信仰的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人们的痛苦,这也是为什么古代战乱、饥荒、瘟疫越是横行,佛教反而传播得越广、越快的原因之一。陷入困苦中的老百姓需要心理慰藉,当现实世界无法解除苦难,他们就会寻求信仰的帮助。”
赵醒归说:“我好像没有这样的想法,我一直都觉得,人生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是求神拜佛求来的。没有人能毁掉我,我也无意去毁掉别人,他过得怎样我并不关心,我只想过好自己的人生。”
斯湛问:“那么,小赵,他给你的这封邮件,对你造成困扰了吗?”
赵醒归想了想,说:“没有太大的困扰,我是个无神论者,上辈子和下辈子对我来说都是无意义的事。一个人,就算真有下辈子,比如我,下辈子即使能过得健康平顺,和这辈子又有什么关系?到了下辈子,我什么都忘记了,我的家人、爱人,忘记了他们,我欠他们的一切,也无从回报。而这辈子,几十年,我就是要这么过,无法改变。”
他指指沙发边的轮椅,嘴角泛起苦笑,“斯医生,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不想把这件事告诉我女朋友,也不想告诉我父母,他们为我做得够多了,我不想再让他们担心。这件事,我只能说给你听,就当随便聊聊,如果不是因为林泽给我发邮件,说真的,我已经把他给忘了。”
斯湛问:“你不恨他了?”
赵醒归好半晌都没说话,眯着眼睛,像是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嘴唇微张,话语落在舌尖,却是几次都没说出口。
“不要压抑自己。”斯湛的语气波澜不惊,“恨就是恨,这是你的权利。”
赵醒归笑着看他:“非要我承认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斯湛双手交握,温和地注视着赵醒归,“我不会劝你化解心结,小赵,我尊重你每一个想法,很明确地告诉你,你不需要原谅他,不管他以前、现在,或是以后,再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你都不用逼自己原谅他。你可以恨他,恨得遵纪守法就行,这一点,我对你很有信心。”
赵醒归抬手捂脸,低低地笑出声来。
对于斯湛问出的那个问题,直到咨询结束,赵醒归都没承认,也没否认。
林泽是家里的禁忌话题之一,别说父母和卓蕴,连胡君杰都默契地不会在赵醒归面前提起。
那个人仿佛不曾存在,赵醒归的受伤就是一场意外,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大家不约而同地失了忆,连范玉华都不再去想与这个人有关的事。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赵醒归知道亲人们的良苦用心,所以有些事,他愿意让它们永远地烂在肚子里。
实在想不明白,大不了就来和斯医生聊聊,聊完后,就好了。
咨询结束,赵醒归把自己从沙发挪回轮椅上,斯湛看着他熟练的动作,说:“第一次见你时,你连沙发都移不上去。”
赵醒归抬头看他:“那时受伤才几个月,又是刚做完手术,我一点自理能力都没有,斯医生,现在我可以走路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和我说过好几次啦。”斯湛欣慰地笑着,又问,“你和你女朋友现在感情如何?”
想到卓蕴,赵醒归就把头低下了,像是不想让斯医生看到他嘴角的笑意:“挺好的,她下个月就要回来过暑假,我满二十二了,打算向她求婚。”
“真不错呀!”斯湛抚掌而笑,“提前和你说声恭喜,预祝你求婚成功。”
赵醒归说:“斯医生,等我办婚礼时,我想邀请你来喝喜酒,可以吗?我就是……特别希望你能见证那一刻。”
斯湛答应下来:“当然可以,我非常荣幸能参加你的婚礼。”
……
赵醒归收回思绪,望向长毯的另一头,卓蕴就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袭纯白婚纱,手握捧花,黑色长发打着卷儿散在肩上,身材还未有变化,一如既往得修长苗条,脸庞更是明丽动人,隔着老远,赵醒归都能看见她在笑。
耳边飘荡着轻快的旋律,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个环节。别人结婚,要么是新郎新娘一起挽手走长毯,要么是新娘挽着父亲走向新郎,可这场婚礼不是这样,这是赵醒归的主意,他说,他想在大家面前,一个人向卓蕴走去。
“你也不怕摔跤哦。”卓蕴当时有些犹豫,新郎官要是在众目睽睽下摔一跤,这场面也太过心酸了。
赵醒归却说:“我不怕摔跤,摔了就爬起来,继续走,反正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他们不会笑我的。”
卓蕴同意了,仔细一想,这主意其实很有赵醒归的风格,他是个特别注重仪式感的人,大概是想送给卓蕴一份特别的记忆。
卓蘅是伴郎之一,站在赵醒归身后,另一位伴郎是向剑,卓蘅弯腰问:“你准备好了吗?”
赵醒归说:“准备好了。”
他抓着膝盖依次把双脚放下地,这样的动作,这些年来他做过无数遍,两只鞋底踩实地面后,向剑把手杖递给他,赵醒归抓住手杖拄着地,左手又在椅面上一撑,人就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