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样的语气,卓蕴立刻就心软了。
赵醒归有心事,从C2小楼回来后,他的情绪就不怎么好,卓蕴故意没去问,还以为撩他一下,他会高兴一点。
她任由赵醒归抱着自己,把手覆上他的手背,问:“你爸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赵醒归没回答,只是将她抱得更紧,像只小狗似的从后头蹭着她的脖子,卓蕴又问:“是和孩子有关吗?”
赵醒归的动作停下来,整个人僵在那儿,算是默认了。
卓蕴翻过身来看他,赵醒归垂着眼睑,竟是不敢与她对视,卓蕴觉得好笑,抬手摸上他的脸颊:“你干吗呀?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赵醒归嘴唇抿得很紧,一副打死不开口的模样,卓蕴爬起来,靠着床背坐好,拍拍自己的腿说:“过来。”
赵醒归翻身仰卧,双手撑着床面挪了几下,把后脑勺搁在了她大腿上。他没穿上衣,上半身强健有力,散发着浓浓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卓蕴低头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左手手指揉着他的头发,他洗完澡后吹过头,没吹太干,头发摸着还有点潮,发丝儿乌黑细碎,能闻到洗发水的香味。
“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么?”卓蕴右手手指划着他的锁骨,偶尔还溜到突起的喉结上,“赵小归,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俩聊聊。”
赵醒归歪了歪头,把脸对向她的肚子,还是不说话。
卓蕴等了一会儿,问:“你想要孩子吗?”
赵醒归自欺欺人般地闭上了眼睛。
“多大点事。”卓蕴笑着说,“想要,咱们就要呗。”
沉默很久的男人终于开口,语速很慢:“上高中时,我怕自己不能做,怕你不要我,后来发现我可以,就很庆幸。后来,你说到孩子,那会儿我觉得还早,我都没到法定婚龄。再后来,我们结婚了,我没毕业,还计划出国读研,我就想,这事儿不急,到时候再说。就这么拖啊,拖啊,拖到现在,我爸都来问我了。”
卓蕴用手指绕着他的发梢,柔柔地问:“你爸问你什么了?”
赵醒归说:“问我们打不打算要孩子,如果想要,就要准备起来,宜早不宜迟,说不定要打一场持久战。”
卓蕴:“那你怎么说?”
赵醒归长长地叹了口气,抬眼看她:“我想不好。”
卓蕴不太能理解:“这有什么想不好的?赵醒归,你从来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
赵醒归说:“没有人能保证一次就会成功,每一次,女方都要打好久的促排卵针,还要吃药,要麻醉取卵,再进行胚胎移植。而我什么都不用做,连取精都不用,我就只能看着,等着。一次不成功,这些事情又要让你再经历一遍,多次促排卵对身体很不好,我不想这样,我不想你遭遇这些,你本来就不用遭遇这些。”
卓蕴问:“你害怕失败?”
赵醒归摸上自己知觉微弱的大腿,没有正面回答:“以前我年纪小,不理解季飞翔的想法,现在我懂了,我已经自私过一次,我不想再继续自私。”
“可是……”卓蕴说,“赵小归,你怎么知道我会扛不住呢?”
赵醒归摇头:“这不是扛不扛得住的问题,这是一条单行道,走上了就不能回头。小蕴,我截瘫九年了,两年前去冻精也就是未雨绸缪,那会儿瘫了都有七年,我受伤的时候还在青春期,人都没发育完。医生说我米青子质量还可以,这个‘还可以’很难讲,没人能知道我这样一个天天坐轮椅的人,米青子到底还有没有用,我很怕我们会做无用功,试了一次又一次,让你吃遍苦头,却因为我的关系根本得不到好结果,到时候我……”
他没再继续往下说,脸上显出一丝痛苦的表情,那场景仿佛已经在他脑海里发生过无数次,是一种深深的无能为力。
卓蕴知道这是赵醒归的心结,家里没人能体会到他的苦楚。作为一个男人,还是在风华正茂的年纪,他可以坦然地接受依赖轮椅生活,却在生育问题上陷入自责,旁人一句善意的问话都会触动到他敏感的神经。
聊到“孩子”这件事,卓蕴不禁想起两年半前的那个冬天,十二月,赵醒归念大四,她回国过圣诞假,两人去拍了一组婚纱照。
婚纱照是旅拍,去A省东海边的舟市拍摄,赵醒归开车带她去,摄影师那边开另一辆车。
摄影师叫柯玉,在业内小有名气,个子很高,长相英气,乍一见像个冷漠的拍照机器,熟了以后卓蕴就发现,柯玉的温柔其实都给了她的伴侣。
她的伴侣叫张有鑫,二十八岁,是赵醒归的朋友,赵醒归喊他“三金哥”。三金也是一位截瘫男士,并且比赵醒归情况更糟糕,是完全性脊髓损伤,腰以下一点感觉都没有,大小便完全失禁,两条腿比赵醒归的腿都要细一圈。就算是这样,三金还是跟着柯玉一起出来拍照,美其名曰给她做助理。
三金性格开朗,笑容阳光,是个社交牛逼症,到了目的地后不停地和赵醒归聊天、开玩笑,在他的插科打诨下,一对新人与柯玉、化妆师、另一位摄影助理很快熟络起来,几个年轻人间不再那么拘谨。
卓蕴是第一次见到柯玉和三金,拍摄间隙和柯玉聊了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