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来的事,赵醒归不记得了,因为他晕了过去。
斯湛医生就是在那之后开始为赵醒归提供心理咨询服务,赵醒归和范玉华都是他的病人,范玉华是轻度抑郁,赵醒归更严重,他有了厌世的念头。
……
在病床上抱着卓蕴,赵醒归的声音一直很低,在黑暗静谧的病房里,透着一种少年特有的沙哑感。
他说得很慢,眼神温柔又平静,眼尾带着湿意,卓蕴能捕捉到那一点光亮,是他隐忍的悲伤。
他说:“卓老师,我想过去死。”
卓蕴早已泪流不止,都没去擦,一点也不讲究地把泪水都蹭到赵醒归的袖子上,听到这句话后,她心脏都漏跳一拍,倒吸一口凉气,揪紧他后腰上的衣服布料,颤抖着说:“不要。”
赵醒归轻轻一笑:“放心,现在已经不想了。”
他告诉卓蕴,他曾经在病区认识一个大哥,才二十八岁,研究生学历,在一个建筑工地做测绘,工作时不小心从五楼失足摔下,颈椎骨折,高位截瘫,肩膀以下失去知觉,连手都抬不起来。
受伤时,他结婚才一年多,妻子正怀着孕,还有三个月就要临盆,每天挺着大肚子来医院探望丈夫,陪他聊天,喂他吃饭,他让她回去,她也不肯。
“我和他聊过天,他说他很羡慕我,伤的位置低,手还能动。”赵醒归慢悠悠地说给卓蕴听,“他告诉我,他想活下去,虽然以后的生活一点儿都不能自理,但他还是想活下去,想看到孩子出生,看着孩子长大,听孩子叫他一声爸爸。他说他知道自己很自私,也觉得妻子总有一天会离开他,可是在当时,他就是想要活下去。”
“后来呢?”卓蕴问。
“没有后来。”赵醒归说,“他伤得太重了,肺部严重感染,有一天晚上,他的护工出去灌热水,和别的护工聊了几句天,就多待了几分钟,偏偏这时候,他一口痰咳不出来,出不了声,也没办法抬手去按呼叫铃,等到护工回房发现,他已经窒息了……没有救回来。”
卓蕴又一次短促地“啊”了一声,赵醒归说:“他最终没有看到孩子的出生,连男孩女孩都不知道,就这样走了。我到现在都记得他的父母和妻子在病房里哭泣的声音,很多人劝他们,他走了,也是一种解脱。”
卓蕴受不了这样的“故事”,哭得好伤心:“呜呜呜……赵醒归,你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我说了,不会再有。”赵醒归又笑了,“不是你说要听我住院时的事么,就是这些事,有人恢复得不错,有人却死了,有人住院时家属照顾得很细心,有人还躺在ICU呢,家人却在外头和人扯皮要钱,死活不掏医药费,这大概……就是人间百态。”
说到这里,赵醒归叹了口气,“我们这个伤病非常折磨人,不仅是折磨患者本人,还有家属,越是与患者感情和睦的家属,或者说共情能力越强的家属,会越遭罪。我妈就是这样,这一两年,我一直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我过得很好,能熬下去,但她就是不信,她根深蒂固地觉得我很痛苦,看到我坐轮椅,她好像比我还要痛苦。”
卓蕴说:“我能理解阿姨的心情,她是真的很爱你。”
赵醒归问:“那你呢?”
卓蕴噘起嘴,往他怀里拱了拱:“赵小归,我也爱你、心疼你,但我和阿姨不一样,我觉得你好厉害,要不是你告诉我你曾有过那样的念头,我根本想象不出来。但我能理解你,那不丢人,是个人碰到这种事,大概都会这样想。”
“我的心理医生也这么说。”赵醒归说,“他姓斯,帮了我们很多,我在他那里接受了一年多的心理治疗,一直到去年八月、我要回学校了才停止。斯医生建议我重读高一,开学后请一位大学生家教,要求只有一个,那人必须和我聊得来。他说,我可能没法很快融入学校生活,但我又需要重新开始社交,所以……我才找了你。”
卓蕴笑道:“这么说来,我还真算半个心理医生了。”
赵醒归的眼睛弯了一下:“卓老师,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是面试那天。”
卓蕴说:“我知道啊,不就是通过监控嘛。”
“不是。”赵醒归嘴角笑意越浓,“是在我家门外的那个湖边,你陪杨杨他们在玩,打水漂,我都看见了。”
“啊!”卓蕴记起来了,“我当时就觉得三楼窗子后面有人在偷看,真的是你?”
赵醒归不乐意了:“怎么是偷看?我光明正大看的,又没拉窗帘,就是你看不到我罢了。”
“那、那你当时……”卓蕴有点晕,突然反应过来,“是你选的我?”
赵醒归承认了:“对,是我选的你,一共七个面试者,我只想要你。”
“为什么?”卓蕴问,“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吗?”
赵醒归:“……”
“也不能算。”他有点害羞了,“当时必须要请一位家教,拖也拖不过去了,我觉得你特别可爱,很有活力,还有耐心,我那会儿没想过会和你怎么样,不敢想,一点都不敢想,我就想着,一定要把你留下,用尽办法也要把你留下。”
卓蕴:“……”
赵醒归的嘴角又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