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其实已经也猜到寿宁宫是什么状况。她虽然未再到老太后宫里来过,但情况还是会不时传到她耳里。
到达寿宁宫时便见已有大群宫人立在门下,一看常春也在,便知皇帝皇后都已经来了,也不再多问,通报后直接进了殿。
因为事出突然,叩拜之礼也一切从简。
皇帝皇后也是刚进殿,皇后接了魏士楷亲手斟上递交女官的茶,往上一拜,再跪地行了大礼。
老太后被施了针,精神稍好,虽然方才错把李南风认成了周太妃,但此刻一旦接受了面前这人是太子的母亲,她也还是回应的有条有理。只是终究体力难以为济,靠坐着等礼成,便就让宫女把准备好了的一柄尺长翠玉如意授了给皇后。
礼成后李夫人就进来了,太监报到榻前,老太后看过来。
“臣妾叩见太皇太后。”
李夫人行了个大礼。而后又跟皇帝皇后见过。
太皇太后望着她,气息渐重,向皇帝等众人摆了摆手。
皇帝对着李夫人看了会儿,率着众人退出正殿。
很快殿中只剩下祖孙俩,老太后道:“你坐过来。”
李夫人站在床下:“有话就这么说吧。”
老太后望着她:“我说话费力。今儿是你皇嫂进宫来的日子,别给她扫兴。”
李夫人抿唇,走上前,在床沿坐下来。
为了迎接皇后,老太后显然是梳妆过了的,此刻妆容简单却很整洁,气色也看不出来究竟如何。
她靠着床头,望向李夫人:“我小的时候,常听老人们说,久病的人临终之前常会回光返照。
“她们告诉我我已经昏睡了快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梦见了你父亲,你母亲,还有高家的列祖列宗。
“还梦见了从前很多很多事。也包括胡氏进殿的那一回。你们的指责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想,也是时候为这件事做个了结了。”
李夫人垂首听着,并未答话。
“你们恨我,我也曾觉得委屈,但想来我的委屈终是比不上你受到的实际伤害。从这点上说,我是应该给你一个交代。敏姐儿,祖母错了,我对不住你。”
李夫人抬头,对上那双灰浊双眼。
“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的母亲。去地府之后我要跟她说,是我错了。只是遗憾的是,我竟到死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造成了你们多少心酸。
“如果我还有机会重来,我会改变我的想法,我会放弃做一个**的婆婆,也不会再做一个只盼着给高家传宗接代的主母,但可惜的是,时间流不回去了。我只能带着对你们的愧疚往生,但愿来世有机会弥补了。”
李夫人望着她,眼底微波轻涌。
老人眼望着东墙下,又道:“桌上有笔墨绢帛,我有话要写下,你来给我执笔。”
李夫人坐片刻,站起来,取来绢和笔,铺开在桌上。
“你写:高家自我往后,明媒正娶入门的原配不论出身,不论有无子嗣,一概以礼敬之。若子弟丧妻,除宗室嫡支之外,除无子无女之外,只许纳妾,不许续弦。丧母的”
李夫人怔望着她,笔尖在微微颤动。
“你写,照我说的写。写好了,交给皇帝皇后。”
李夫人垂眸,提笔写下来,一字一句,不听使唤地在写。
李南风和帝后都在侧殿等着,宗正院和内务府的人都在,以及李存睿等诸官也在场,虽然大家看起来情绪还挺不错,但是隔壁老太后已到了这种时刻,又还是显得过于安静。
皇后交握的双手更是显露出她的复杂心情,初进宫就碰上这样的突发状况,她也有些不踏实——大喜之日若是碰上不好,总仿佛预示着什么似的。
一只手伸过来将她双手稳稳握住,她抬头,正好对上皇帝深邃目光。
皇帝大掌将她双手包在手心,面上安然自若,仿佛本该如此。
当着众臣面,皇后没把手收回来。她也希望这位与自己无冤无仇的长辈能跨过这坎,不管怎么说,她总算对太子还不错。
“皇上!”
这时候门外就有寿宁宫的太监进来了,“太皇太旨懿旨,请皇上皇后与殿下进殿,还请各位大人也一道觐见!”
众人面面相觑,传帝后一家也罢了,不知这怎地还传起了大家伙?
皇帝凝眉嗯了一声,牵起皇后,率先抬步了。
众人一道回了正殿,就见老太后已经躺了下去,李夫人执着幅绢帛立在床前,宫人们都已分立在帘栊下了。
“皇帝……”老人在枕上呼唤。
皇帝上前,唤了声“祖母”。
老人道:“这大喜的日子,我这身子,可真扫兴啊。诸位大人,哀家这里有话说,你们都听着。”
众臣看了眼皇帝,但也都跪了下来。
老太后道:“都听好,若事发,则先停灵于寿宁宫,秘不发丧。等皇后喜期过后,尔等再听皇上定夺。
“诸位大人都是大宁的股肱,哀家久病卧床,天命已至,须知与任何人无关。
“若日后停灵的消息传出去,你们也要为皇帝做个见证。不是他们不孝,是哀家,乐意见着我大宁江山永固,帝后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