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清,他能看透才是正常。
只是这些话,却是不能和旁人说起的。
“师父您老人家宅心仁厚,当年肯收留无花,已是无花之万幸。再说,您对弟子有养育之恩,更有传道授业之恩。”
“此等恩情,弟子无以为报,又怎会因为这些往事,就与师父生了嫌隙?无花不是那等恩将仇报、狼心狗肺之辈,师父且请安心吧。”
无花见天峰大师情绪松缓,赶紧趁热打铁,希望一鼓作气解决这个定时炸弹。
“好好好!为师能有你这么个徒弟,也是为师之幸啊。”天峰大师抚着下巴上灰白的胡须,颔首朗声道。
他被无花说得那叫一个老怀甚慰,直说了三个好字。
见此事已了,天峰大师脸上也有了倦色,无花识趣地起身,朝师父施了一礼,便告退出了房间。
那封石观音寄来的信,他打算晚一些再看。
无花非常清楚石观音真实的为人。这个女人的残忍毒辣,就如同她的美貌和武功,深不可测。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真的不想和这么危险的人物有什么接触。
可他现在却不得不去和石观音相认,只因这具身体和石观音是母子关系。
古代人对孝道是非常重视的。
无花虽早已出家,但在佛教中,“孝亲”更是被视为一种基本的道德和伦理观念。
石观音既然已找到他,就说明对方要掌握他的行踪并不困难。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一面他迟早是要见的。
回到房中,天色渐晚。
无花点了根蜡烛,把那信笺置于烛火下细细读着。
浅粉色的信纸上透着一股奇异的幽香,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
看着其上一行行清丽曼妙却不失风骨的字迹,无花心底不由生起些许感慨。
见字如见人。
不管石观音这人品性如何,你不得不承认,她总是个脱俗的存在。
这封书信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无花脑海深处那扇记忆之门。
平静安宁的日子总是像白驹过隙。时间过得太快,快到无花都要忘了自己的曾经。
自那天来到这个世界,竟已过了十数年。
前世的无花,或者说叶瑜,心脏从小就不好,一直过着与旁人迥异的生活。
他的情绪永远不能有太大波动,身体更不能有丝毫剧烈运动。有那样一个残破的身体,他对于自己能活多少年,本就不抱什么希望。
意料之中的,那副羸弱的身躯,不到而立之年,便早早地崩坏枯萎了。
而他的灵魂,则穿越到了当时六岁的无花身上。
二十多年的人生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他就来到了这个能纵情奔跑跳跃,甚至能习武、有内力的武侠世界。
学生时代的叶瑜曾经无比渴求,自己能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在操场上尽情奔跑。
可那也只是奢望。
重活一世,他无比感谢上苍垂怜、佛祖庇佑,赐给他一副健康的身体。
无花曾在心底发誓,这辈子定要潜心修武,要好好地、自由地活着。
而眼下石观音的这封信,无意间倒是提醒了他。
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最大的障碍,可能就是无花这个身体的亲生母亲……
石观音,也就是曾经的李琦在信里说,希望能和无花相认。
她说,自己当年是因为被仇家追杀,才不能及时回扶桑岛的。
还说自己这么多年来,其实非常思念两个孩子,一直苦寻无花和他弟弟云云。
无花看得直在心里冷笑。
以石观音的武功造诣和能力手段,怕是早在他十岁之前,就已在中原武林重新站稳脚跟了吧。
如果她真的爱她的孩子,又怎会直到现在,才想到要寻过来?
无非是见自己现在成年了,身在少林寺这武林第一门派,师从名门,且得师长赏识重视,便想借着这层母子关系绑住自己,日后好为她所用罢了。
这女人当真是好算计。
她以为当年自己年幼不知事,胡乱找个由头,就能把这十几二十年的忽视抛弃、不闻不问当做浮云了吗?
倘若他是原著中那个无花,可能还会对母爱和亲情这些不曾得到的东西,心存执念和向往。
倘若他是原著中那个无花,可能还会迫不及待地与母亲修复关系,从而心甘情愿地落入石观音的彀中,被她当成棋子利用。
可惜他不是那个无花。
石观音的算盘注定是要落空了。
他可以和石观音相认,却绝不会重蹈原著里无花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