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劲没说话。
他大马金刀的坐着,任着自个儿媳妇因为别的郎君而用扇子拍疼自个儿的肩膀,看到那章淮玉被那山呼的喝彩声哄得合不拢嘴,竟拢着马头回身来寻林如昭,像是在看她是否注意到了如今光彩夺目的自己。
光彩夺目?陆劲想,老子看他是孔雀开屏。半晌,眉骨沉压,身子却挺拔而起。
林如昭狐疑道:“你要做什么去?”
陆劲道:“老子打雄孔雀去,顺便再给夫人开开眼,看看什么才叫好骑射。”
林如昭听得莫名其妙,她四下看了看,也没找出一只雄孔雀,更觉陆劲真是满嘴跑马。
就见陆劲也进了校场,那原本的喝彩声瞬时都收了,场内场外数百双眼睛都齐齐望着他,他却没有丝毫不自在,坦然地负手走到章淮玉面前,只说了两句话,便引得章淮玉很不安地回头看了眼林如昭。
林如昭被两个男人弄得莫名。
陪伴陆劲许久的汗血宝马牵来,陆劲也翻身上马,瞬间,气势便如山峦拔地而起,巍峨不可侵。
他纵马跑开,姿势极为洒脱,仿佛与胯/下骏马浑然一体,那马该往何处奔,用什么速度奔,皆在他掌握之中,但他却不用为此费丝毫劲,更不用如章淮玉那般,虽已能熟练御马,但在奔马之时,还要处处顾忌照顾马,唯恐被马儿掀翻在地或者跑岔了路,因此姿态中总免不了有点局促。
陆劲的手脚是完全放开,从容的,潇洒的,利落的。
他探囊取箭,三根羽箭搭上弓体,他三指勾弦,将弓弦撕张开,肌肉逐渐紧绷的同时,那弦体也发出撕裂开的张声。忽而,他锐眸一张,三星齐发,羽箭破空而出,直钉红色靶心。
再下一靶,又是三星连珠。
再下一靶,仍是三星连珠。
再下一靶,还是三星连珠。
等把整个箭囊射空,十个靶子,每个靶子上都直直地插着三根羽箭,那些羽箭箭尾还尚且为冲势余威震颤着,射箭之人已然平静地拨转马头,好似对于他来说,这样的一箭三星是极其平常的事,反而那些旁观者陷入了震惊带来的呆滞中,让校场安静无比。
忽然,校场边爆开一声喝彩,原来是伏真双掌拢在唇边,大声疾喊:“大将军威武!”
他这喊声像是惊蛰雷声,惊醒了那些沉在呆滞中的围观者,他们如梦初醒,爆发出天崩地裂般的喝彩声。
在连绵不绝的喝彩声里,只有林如昭看到坐在马车慢悠悠朝她这个方向晃过来的陆劲,正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又向上竖起了大拇指。
尽管林如昭不在他身边,但也轻而易举地看懂了他此刻说的话——瞧瞧老子多牛逼。
“幼稚,无聊。”
林如昭心想。
但她到底没忍住,笑起来,一笑又想起陆劲还看着自己,忙将手抬高,将团扇遮住牵起的唇来。
也直到了此时,林如昭才把眼前这个与她朝夕相对,粗蛮无礼的莽夫与那极具传奇色彩的定北大将军联系起来,她的心脏跳得有些快,不住地想,很多年前,陆劲也正是用他这一手骑射好本领,将羽箭射进鞑靼的心脏里,才把失去的燕云十八州重新光复。
她好像,确实嫁了个英雄。
陆劲却没有停,那马直晃到林如昭跟前,他浓黑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林如昭看,看得林如昭颇为紧张。
因她知道陆劲的那十靶一箭三星让他成了满场的焦点,而现在焦点到了身边,她自然也在万众瞩目之中,陆劲又是那么桀骜不驯的人,她格外担心他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就在此时,陆劲忽然弯了身子,还没等林如昭反应过来,她便被那两只铜铁一样的大手抱上了马,坐在了陆劲的怀里。
她的面前是灼灼阳光,而她的身后的比阳光还要滚烫的陆劲的胸膛。
林如昭紧张得拽进陆劲的袍子:“你想做什么?”
陆劲牵起缰绳,道:“他们都觉得我们不配,老子偏要让他们瞧瞧,什么才叫英雄配美人。”
林如昭一怔。
陆劲道:“娇娇,想不想跟老子去跑吗?老子带你一日看遍长安花。”
林如昭知道那些目光还落在她和陆劲的身上,但由陆劲的身躯格挡,她已经没办法去分辨那些目光的意味,但现在她已经不想去想这些了。
她自小就生活在许多人的议论和目光中,让她厌倦不已,可唯有这跑马,是她今生第一回。
她道:“去,我要去跑马,我要去看长安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