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瘦了一圈,衣裳只能算干净,一只手上小拇指还有道很大的狰狞的伤痕,只有眼睛很大,明亮,不曾被贫穷与自卑压倒。
按理说。小孩的心智最易改变,可塑性最高。
温禾安也并不排斥天都。
可为什么,不论怎么教,都还是惦念着那个破屋子,惦念着一个如蝼蚁般的,死去不知道多少年的凡人。看看她今日手段,分明学得那么好,果决,冷酷,极有主见,说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见不是心肠柔软,优柔寡断之辈。
等锁链贯穿全身骨骼,穆勒几乎只剩一口气,温禾安深知到了这一境界,生命力有多顽强,她轻轻嗤笑一声,出了地牢。
出去之后,温禾安深深舒了口气,每次看天都之人拿从前说事,她心中总会生出难以抑制的戾气。调整了下心情,她去外面逛了逛集市,买了几匣糕点,又拿了盒莲子糖和糖冬瓜,才迎着落日慢悠悠地回了宅院。
跨进门槛时,她尚在想,这几天得找时机跟商淮谈一谈。
天悬家对外是接生意的,她出够了价,不至于被拒绝。但琅州城的事,听凌枝描述,怕是气得不轻,需要花点功夫。
跨进院门后,发现有人已经回来过了,院子里有淡淡的烟火气,温禾安拐到厨房看了下。陆屿然仪形太好,做什么都很有一番气韵,她没往前走了,靠在门边如此看着,时不时还看一眼四方镜,起伏的心绪在这样的氛围中平静下来。
陆屿然看了看她,往身边篮子的一看,道:“碧麟果,新鲜的。”
温禾安闻言将四方镜收起来,走过去,道:“又是罗青山让吃的啊?我现在不想吃。”
陆屿然嗯了声:“那等会吃。”
闻言,温禾安抬眼与他对视,他自己就不是什么遵医嘱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管她特别严,一听这语气,这情状,就知道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她最终侧了下头,叹息着嘟囔:“我现在吃。”
这果子不大,就跟枣子似的,只是入口有点涩,药味很重。
温禾安慢吞吞吃完一个,去水池边洗手,她洗得有点久,最后被陆屿然捉住手。
她身上的伤经过几日调理,兼之修的十二神录,恢复得比别人都快,等传承开启时,能好个七八成,然而此时此刻,陆屿然察觉到了异常。
气息比今早出去时,又弱了一截。
陆屿然皱眉,还没说什么,就见她眼皮轻颤,最后一点晚霞落上来,宛若在她眼中投了一段粼粼的光彩,她看着他,任他捉着手,用帨巾擦干。
她在心里说。
每次见到他们,她都不开心。
不开心,不是因为天都真的养了她多少年,她在天都靠的从来都是自己,否则,行差踏错间,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只是,随着温流光揭露温家圣者的真面目,就算知道天都参与禁术之事的可能性不大,可每次看穆勒,看温流光以及那些长老对凡人生死万般不屑之时,她都止不住生出一种害怕,止不住想:如果祖母的死,是因为她呢。
是温家圣者为了带走她,又不想要她有任何羁绊,所有选择在琅州动的手呢。
他们也不是做不出来。
陆屿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略一思索,问:“审得不顺利?”
“嗯。”温禾安闷闷地应了声,顺着说:“可能要和天悬家做个交易,得和商淮谈谈,他现在估计是,不大乐意和我聊任何合作。”
怕被坑。
“要用到天悬家家主的第八感?”陆屿然了然,说:“天悬家附属巫山,家主是商淮的父亲,我去与他说。”
“没事。”
“我真心和人谈合作,还挺厉害的。唯一一次碰壁,还是在阿枝身上,她才是真的油盐不进。”温禾安拒绝得很是干脆,然她看着看着,手顺势往下一搭,手指微曲,勾住了他的中指,亦步亦趋跟着他走。
到厨房也不松开。
陆屿然任她牵着,他私心里确实很喜欢这种亲近,当下眯了下眼,只在需要往锅里添东西时动了动,将她的手指顺势牵动起来,触了触她的脸颊。
温禾安朝他眨了下眼睛,手指不放,反而缓缓收得紧了紧。
陆屿然看了她一会,牵着她,同时将灵戒转开,示意她拿着。
温禾安这才算是见识到了,这两天自己究竟吃的都是什么,她眼睛睁大了些,迟疑地将他点名要的两株仙草给他,看它入水则溶,消失在鲜鱼的稠辣汁中。
“寻常菜式里也放吗?”温禾安张张唇,扭头问他:“前几日的菜里也是这样?”
“嗯。”
温禾安怔了下,想想雪钓图,又想想这段时日的伙食,这次重伤之后,她没什么卧床不起的虚弱期,必然有着原因,失笑道:“我感觉,我应当给你交份伙食费。”
陆屿然手中动作一顿,侧首过来,皱眉,喊她:“温禾安。”
警告似的。
他很不喜欢一些将他们关系分得疏远,泾渭分明的字眼。
吃完饭后,温禾安回院子里洗漱,洗漱完之后带着自己买的莲子糖和糖冬瓜去了陆屿然的院子。
她噙着笑叩了叩门,没过一会,陆屿然开门,放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