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贵妃心头恼怒,可看见左倾颜全身颤抖,面无人色,又实在不忍斥责她的无礼。
听那嬷嬷的吸气声就像导火索,她柳眉倒竖,怒问,“你是何人!怎的这么没规矩?”
她观此人入殿时脚步轻盈,是个练家子,一直以为是祁烬派来保护左倾颜的,故而未曾遣退。
可刚刚那样的反应,显然不是受过训练的暗卫该有的。
她到底是谁!?
砰一声,嬷嬷双膝重重跪地。
满是鱼尾纹的眼角泛着水光,褶皱的面皮因情绪激动而颤抖。
她双手攥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用力绷紧下颌,才克制住失声痛嚎的冲动。
“主子......您骗得奴婢好苦......”
棠贵妃瞳孔猛缩,全身颤抖起来。
这个声音......
这声音!!
“阿月......”
时隔十六年,她却依然记得,闵月每次哭着说话的时候,喉咙里总像卡了浓痰一般。
还在闺阁中的时候,闵月年纪最小,又娇气又爱哭,蒋星她们总笑话她鸭子声。闵月气极要揍人,却怎么也打不赢她们三个,为此,日后便再也不轻易落泪。
“奴婢对不住您!!”
闵月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一个接着一个,砰砰作响。
很快,额间磕出了血,她似无所觉,一下更比一下狠。
棠贵妃急着要下床阻止,却因躺了太久,头脑一阵眩晕。
“月姨,你快停下!”左倾颜见状,急声厉喝,“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闵月的动作一僵,整个人伏跪在地,一动不动。
“阿月,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棠贵妃眼角擒着泪花,朝她招手。
闻言,闵月全身紧绷,双肩剧烈颤抖,极力压抑的呜咽声若有似无地传了出来。
“月姨,时间紧迫,快与母亲说说话吧。”左倾颜走过来,弯腰将她搀起。
闵月一双眼睛早已肿成核桃,她微微颤颤跪在榻前,与棠贵妃四手交握的瞬间,彼此皆是无语凝噎。
“当年,我是实属无奈,才那般委屈了你……”
棠贵妃斟酌着开口,“后来你了无音讯,我和蒋星追悔莫及,蒋星虽然嘴上没说,可我知道,她心里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你,莫要怪她。”
“是我的错!都怪我这倔脾气,辜负了主子的信任,没有把那封信及时交到笛谷主手里……”
闵月眼底蕴含着浓烈的自责,“若我能聪明一点,将信送出去,笛谷主定会出手相救,您也不至于被那挨千刀的狗贼……”
她再也说不下去,把脸埋在锦被中哭了起来。
如今回想起来,她就是一个又蠢又犟的傻子!
“这都是命,不怪你。”
当初那狗贼隔三差五到定国侯府,也光明正大地留了极多眼线,她的一言一行,皆被监视得清清楚楚。就连闵月私下告诉蒋星她心中的怀疑,也被眼线听了去。
闵月是个直肠子,喜怒哀乐皆写在脸上,她担心那狗贼对闵月下手,只得先一步将她逐出侯府,逼着她前往药王谷,送出那封密信和钥匙。
没想到,反倒让她自苦了这么多年。
真是冤孽!
见闵月哭得喘不过气来,左倾颜犹豫着颤声问道,“母亲,您的脸怎么会......”
闻言,棠贵妃满是疤痕的脸微微一白。
她吁了口气,悠悠道,“当时你大哥二哥接连出事,我心中惊惧,又激愤不已,便想着干脆毁了这张脸,让他这辈子也别想得到我!”
“母亲怎么这么傻,您自毁容貌,不但伤了自己,更会激怒他!”
棠贵妃无奈一笑,“我当时只想着摆脱他,心中也笃定笛师兄接到了信定会前来相助,没想到......”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肯放过你,对吗?”左倾颜双拳紧握,眸底泛出恨意。
棠贵妃无奈点头,“可我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执拗极端的性子。我毁了容貌拼死抗争,反倒激起他势在必得的决心。他将怨恨转嫁到尚在襁褓中的你身上......”
“母亲!原来,您都是为了救我才——”
母亲当初该有多绝望。
自己容貌尽毁,药王谷迟迟没有音讯,拼死生下的孩子又身中剧毒命在旦夕。
左倾颜声线紧绷,“他这是逼着你主动求他......”
棠贵妃神态从容温和,“你不必觉得内疚,我生了你,将你带到这个世间,自有责任护你周全。”
“他是不是以此逼迫您答应自废武功,入宫为妃?”她红着眼追问。
棠贵妃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颔首,“这是母亲自己的选择,不怨任何人。”
左倾颜用力抱住她,呜咽出声。
这个寝室都沉浸在难言的悲伤中。
立在门口的祁烬,因武功高绝,避无可避地将他们的对话尽收耳底。
他的面色与平时一样清冷绝伦,唯有那双指骨分明的手,缓缓攥握成拳,发出啪啪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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