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心头不由暗暗激荡,只是身在深宫,如何能弄到毒|药呢,慕烟默然苦思时,见皇帝已将那道批完的奏折放到一边,另抽了一张洒金笺,兴之所至地写起书法来。
随意写了几句“枕山襟海”“长风与归”等,皇帝抬眸看向少女,执着笔含笑说道:“如朕这般,岂不比那燕太子更具胸襟气魄?”
其实皇帝书法不错,比之燕太子幽婉端谨的笔风,皇帝笔法走飘逸劲健一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是慕烟如何能认真欣赏仇人的书法,她心中鄙恨,面上却不得不做恭谨状,继续扮演仰慕天子的小宫女,轻轻说道:“是。”
皇帝得到肯定后,微微一笑,再度落笔于纸。慕烟见皇帝这回写了一个“烟”字后,又写了一横,忽然停笔。墨浓的笔毫在纸上顿了顿,皇帝再次抬眸看向她,问道:“你认字吗?”
依姜烟雨的出身经历,认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慕烟就回复皇帝道:“奴婢不识字。”
皇帝看了她一眼,垂眸接着那一横继续书写。慕烟见皇帝写的是“烟霞锁翠”四字,又听他边写边说道:“这是九华宫三十六景之一,是太宗皇帝亲自题名。”
九华宫是启朝的皇家别苑,据传山明水秀、风景优美,启朝太宗曾命画师分景画样并亲自命名。慕烟不知皇帝为何同她说这个,心里莫名其妙的,也不知要如何回复,就含糊应了一声“是”。
其实皇帝自己心里也有点莫名其妙的,他兴之所至,随心所欲地书写,却下意识要写出“烟雨”二字,醒过神时“烟”字已然落笔,只好另改成“烟霞锁翠”四字。
但,兴至所书,又何必另改,似遮遮掩掩,又有何可遮掩呢?先前辂车中被压下的一丝茫然,此刻又如柳絮悄悄浮起在皇帝心头,乱絮轻飞片刻后,皇帝指着“烟霞锁翠”中的“烟”字,看向一旁的少女道:“这便是你名字中的‘烟’字。”
慕烟自是更觉莫名其妙,不知皇帝哪里来的兴致同一小宫女说这些,但也不能问,不能流露出丝毫不快,慕烟就垂着眼轻声道:“奴婢谢陛下教诲。”
告诉她那“烟”字即是她名中之字后,皇帝非但没能驱除心中乱絮,反觉心中更是纷茫,他静静看了少女一会儿,说道:“你伺候了一天,下去歇息吧。”
慕烟“是”了一声,向皇帝福了一福,如仪倒退至分隔内外殿的珠帘旁,转身撩起几缕垂珠,走了出去。纤影已远,内殿中唯皇帝一人,然而他却仍不心静,少女走时拂过的珠帘仍在微微摇晃 ,透窗暮光摇曳着点点明润的清辉,那清脆的珠玉撞击声,似雨珠乱跳在他心头。
离开清晏殿后,下值的慕烟就回到她这些时日所住的紫宸宫宫人庑房中,默默思索对皇帝用毒之事,从暮色沉沉一直想到夜色披拂。她曾是一朝的公主,知道宫中对毒物管理极其严格,想以一宫女身份,在宫中弄到如砒|霜等致命毒|药,是比登天还难。
那么,去宫外呢?从民间弄些诸如砒|霜之类的毒|药,应比从宫中要容易许多。慕烟默然思考着时,房门被推开,与她同住的凝秋拎着食盒走了进来,笑对她道:“你我今晚有口福了,陛下将御膳分赐给底下宫人,你我得了五珍脍、虾玉羹,还有一碗火腿鲜笋汤。”
将饭菜一一摆上桌后,凝秋又从食盒最下一格取出几只橙黄的贡橙,递给了慕烟。慕烟自来御前侍奉,就与凝秋同住一间,经常一起用晚饭,她在凝秋招呼下坐在桌旁用起饭菜,但食不知味,心里还一直想着出宫弄砒|霜的事。
与凝秋边用饭边闲聊了几句后,慕烟就询问凝秋,御前宫人能否出宫。凝秋道:“有时候有些差事需要出宫办理,宫里一些太监宫女在得到管事许可后,可以拿着令牌出宫一两个时辰。但,御前宫人的职责是伺候圣上,那些需要出宫办理的琐碎差事,是不会落在御前宫人身上的。”
凝秋因为周总管的暗中吩咐,对姜烟雨有着特别的关注,就看着对面的少女问道:“你是想出宫吗?”
慕烟随便找了个借口说道:“明日是小花朝,我听说京城繁华,小花朝夜里会有花神灯巡游,十分热闹,想亲眼看看。”
她怕自己想出宫的心思惹人生疑,就又似是神色黯然地补了一句:“我是因昨晚梦见小时候家人陪看花神灯的往事,想着再看一看花神灯巡游的景象,才问姐姐这事。姐姐既说我等不会当差出宫,那我也不敢妄想了。”就将话题扯开,随意聊问起凝秋是何地人氏,幼时在家如何过花朝节等。
凝秋当下没再追问,只笑说了些自己小时候过节的事,但在用完晚饭、借故离了庑房后,就将姜烟雨询问出宫的事,暗中禀报给了周总管。
于是没多久,周守恩捧茶入清晏殿,奉与正看书的圣上时,就状似无意地提起明日的小花朝节,说这会儿御花园内有宫人正趁夜张灯结彩,因明日后宫娘娘们会在园内用宴过节。
见圣上神色淡淡地翻着书页,似对他话中的妃嫔花朝宴没半点兴趣,周守恩堆着笑容继续道:“听说民间过花朝节也极热闹的,夜里还会有花神灯巡游,有的宫女因小时候看过这等盛景,至今念念不忘,还盼着能出宫再看一看呢。”
皇帝翻书的手微停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