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司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琴室,离开大阪了。
他独坐在学生宿舍内,先后翻阅了施蒂纳的《自我论》,伏尔泰的《天真汉》还有拉伯雷的情书,试图与心中翻涌的陌生情绪共情。
可惜无果。
关于学习的事,帝大把一切都教导与他了,但并没教导的,还有很多。
譬如如何恋爱,譬如什么是幸福。
将司不知道别人感到幸福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但对于他而言,此刻砰砰心跳和幸福感就像是庆典燃放的绚烂烟花,虽然美丽但也稍纵即逝。
想到这,他一下子对面前平摊的本子无可适从起来了。
这是专门记录黎觉予的本子,可最后一行的优点,“黎觉予很真实”的那句话,却被粗暴地用钢笔涂抹了很多次。
划掉,又补上。
划掉,又补上。
最终又划掉。
光是这几个动作,他就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最后在新月爬上云层,高高悬挂的时候,将司才下定决心,在本子最上方郑重工整地写下“我的初恋”四个字。
“将司少爷,你还不睡觉吗?”随从担忧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将司赶紧收起本子,让随从进来,吩咐道:“我突然想起有些要购置的东西,需要拜托你去百货店买,正在罗列清单呢。”
闻言,随从恭敬地坐在榻榻米上,伸长脖子偷偷打量许久未见的将司少爷——由于这几天将司少爷频繁来往大阪和东京,又拒绝让随从跟着,所以他说是[许久未见]也不夸张。
就是不知道少爷为何要如此亏待自己…
“你去三越,订购一台德国德国德律风牌留声机,还有数张歌剧的西洋唱片。”物部将司不知道随从在想什么,依旧埋头齐刷刷写着清单,“留声机买便携式的那种,无论价格。”
“是要送给物部夫人吗?”随从好奇询问。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少爷比起音乐,更热衷于文学、哲学…虽然这在商户贵族里并不算什么好事。
“不是,总之你去买就好了。”
这是物部将司难得不清朗的糊弄,让随从产生一种“少爷变了”的预感。
他打量着对面埋头书写清单的青年,这才惊觉对方像变了个人似的——眼睛里闪着活力的光辉,褪去从前那只专注于学业的美貌少年影子,留下的是飒爽与热情的部分。
就好像…恋爱青年一样。
随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差点跳了起来。
好在少爷并没有发现。
陷入恋爱的将司,满脑子只剩下他和黎觉予的事情:“此事很重要,明天下课后,我会再回一趟大阪,出发前请将东西一并带给我。”
***
伴着晚上取暖烧尽的炭臭味,黎觉予从暖和的被窝里醒来了。
她睡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手中的稿件。
明明就在几秒前,她本人还为了俘虏少爷,又是亲又是压的,醒来后却跟没事人一样,潇洒地忘掉一切,像个局外人一样欣赏起这华美又流畅的故事。
——这下,所以的困境都算解决了。
虽然稿件没得到《青靴》的回应,但黎觉予觉得,现状在朝着好的方向走着了。就连面儿镇,也难得地对黎觉予这个异乡人流露出友善——从昨晚开始,黎母就收到各种邻里送来的饱腹作物,还有保暖的炭火,母女俩也难得过了个暖夜。
而且今天还是黎觉予作为化妆部副部长上班的第一天。
刚到三越百货,黎觉予就感受到过去和现在的巨大不同。
从门口开始,接待小姐就就用恭敬鞠躬代替口头招呼,更别说眼力见十足的电梯小姐了,压根不用黎觉予亲自开口,对方就自发地按亮了化妆部楼层,亲切地称呼她为副部长。
明明在几个星期前,黎觉予也只是个电梯小姐。
这就是头脑的赏赐,困境的赌注。
前前后后的巨大变化,让黎觉予燃起征战歌剧界和彩妆界的熊熊烈火,势不可挡。
她自信地推开化妆部大门,代表等级身份的纯白制服宛如一道不见血的剑光,在一众羡慕嫉妒又无可奈何的深蓝色化妆师面前晃过。
黎觉予高傲地坐在部长身边,打招呼:“部长,早上好啊。”
“早上好啊…副部长。”部长表情淡淡,语气淡淡,但外人都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我能穿上这身制服,还都全靠部长提拔呢。”黎觉予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假模假样地说:“听说,是部长跟公主说我精通多国语言的,实在太感谢了!你怎么知道我懂尼美拉语?我记得我在简历了并没有写呀…”
“黎如此聪慧,我想你便是会的。”部长冷漠地回复。
只有女人才能看到这场对话中迸发的火花。
反正黎觉予看得出——部长都快气死了,只是在勉强忍耐罢了。见对方只有这点能耐,她也懒得像恶人一样互不相让,仅用意味深长的笑容就结束对话,摇晃着裙摆朝化妆间走去。
背后,部长面无表情又锐利的眼神,一直尾随。
进了化妆间,嘈杂声瞬间加大了。
因为化妆时间普遍较长,所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