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
松田阵平效率很高地去推了把轮椅回来,然后扶影山步下床。
“小心。”
他第一次照顾病人,更是第一次接触失明患者,几乎像是对待瓷器一样地小心翼翼,干脆伸手搂着青年的腰将人半揽半抱地放到轮椅上。
影山步环着松田阵平的脖子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默然接受了好意。
用洗手间的过程倒是比想象中简单很多,因为医院洗手间为了身体不便的患者设计得十分方便,功能完备,让两人心里都暗中松了口气,其中又以影山步为甚。
要是出现了什么令人羞耻的发展,比如……估计影山步就要扛不住,原地自动康复了。
五月的天气稍有些冷,但下午的阳光却格外温暖。松田阵平在取得同意之后,借了条毯子盖在影山步腿上,便把人推到了医院的天台上。
天台特意设计成小花园供人休息,并有一部电梯能够直达这里,此时正有不少同样来晒太阳的住院患者,或者抽空来浅浅喘口气的患者家属。
松田阵平抖了抖毯子,将边缘拉扯到影山步的胸口,以免对方着凉,然后嘱咐道:“你就在这坐着吧,别乱跑,我去买两份饭来。”
坐在轮椅上乖乖地被裹成仿佛婴儿一样的青年微微仰头,望向声音的来源,无奈道:“我怎么乱跑?”
“……那你要小心被别人推跑了。”松田阵平见到对方的发梢翘起,从病床上下来之后就那样随意地支棱在脑后,因为看不见所以也没有打理,忍不住伸手给他捋了捋,同时开了个玩笑。
影山步愣了愣,莞尔道:“那我会喊救命的。”
“希望你能记住这句话。”松田阵平低声嘟囔了一句,然后拍了拍影山步的肩膀,就转身离开了。
影山步所在的位置是绿植墙边的石凳拐角处,轮椅背后抵着墙,他在那里坐着晒太阳,因为不能用手机,所以十分无所事事,微微眯眼发呆的表情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成了遗憾。
他分明听到不远处有人低声可惜道:“唉,在医院里老是能见到年纪轻轻就身上落下毛病的人。”
“谁说不是呢,长得倒是怪俊的,就是看起来不大好了……”
影山步嘴角微抽,很想当场下地走两步表示自己只是看不见又不是脑子有问题,但还是当作没听到似的把眼睛直接闭起来,后脑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却没想到不一会就有皮球从远处弹了过来,好巧不巧地落点就在影山步的身上。他在球落到腿上并且弹起的一瞬间就抬手接住,有点茫然地转头望了望,过了一会才听到了属于小孩子的脚步声,以及一道怯怯的声音:
“对不起,大哥哥,是我的球,能不能还给我。”
影山步颔首,单手向上将球递了出去。
“谢谢大哥哥……”小女孩将球接了过去,然后歪头看了看这个似乎哪里有点不对的大哥哥,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问道,“你是不是看不见啊?”
声音天真无邪,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也许会刺痛旁人的心。但好在影山步完全不介意,只是点头答道:“是啊。”
“噢,大哥哥不要灰心,你很快就可以好了!”小女孩大约十岁左右,扎着双马尾,身上还穿着学校制服,像是刚刚放学就到医院来了,“我妈妈就在这家医院做手术,她上周给人做完手术之后,那个人哗地一下就能看见了!我让我妈妈也给你治一治!”
影山步闻言也没说什么,只是温和地点了点头:“这么厉害吗?那我就期待一下吧。”
松田阵平回来的时候便见到影山步正在跟一个坐在旁边石凳上的小学生聊天,神情淡淡的青年竟然跟小腿在石凳上一甩一甩的小女孩聊得有来有回,让松田阵平看得又觉得惊奇,又不由得心里生出了点烦闷。
他将手中的袋子放到石凳上,然后弯腰拾起滑落到膝盖上的毯子,重新给人盖好。青年察觉到了熟悉的触感,仰头问道:“松田?”
“嗯。怎么,交到新朋友了?”松田阵平瞥了一眼那小女孩,结果没想到他似乎因为表情冷淡,反而让那小女孩吐了吐舌头,仿佛怕被病人家属追究责任一样立刻跳下石凳,然后撒腿就跑了。
“……”这让松田阵平反而沉默了,他难道比影山步的脸还臭么?不应当啊。
石凳边上有一个圆桌,然而影山步因为目不视物,所以能够做的只是用勺子舀粥而已。松田阵平很贴心地给他购买的都是些饭团汉堡之类的方便食用的东西,于是两人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话说,你来东京之后是怎么遇到愿意资助你的好心人的?”松田阵平斟酌了一下问道,因为他对面前的青年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好奇,越是意识到影山步的优秀,他就越想了解更多。
影山步对于别人会问他这段经历并不感到意外,想了想道:“我那时攒的钱只够车票和几天的饭钱,根本没有想过东京是什么样子。这里跟我长大的地方根本就像是两个世界,我第一次亲眼见到那么高的楼,还有这么多的人。”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唇边微微勾起弧度,却不像是愉快,而是自嘲。
“外边的世界真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