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先生!
张美溪没有想到张太太单独相处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幸好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早就考虑成熟了,张美溪准备开始长篇介绍:
“山东先生,并没有这个人,只是大家伙的传说!一开始的时候……”
才刚说了一句,张太太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黄豆大的泪珠子扑簌扑簌的往下掉:
“可真是委屈你了,你还这么小,都没有谈过爱情!”
爱情是一件玲珑剔透的珍宝,经常出现在妙龄少女的春闺一梦里。现实是一柄钢铁的重锤,总是无情的击碎它,无论是大家小姐,还是小户碧玉,这都是一件奢饰品。
张美溪有些慌张,赶紧给她母亲找手帕。
张太太小心的用手帕轻轻的点着吸掉泪珠子,这是手帕和毛巾擦脸的正确用法,并不是在脸上使劲的划拉,而是点按着吸水。娇嫩的肌肤从来都是仔细的呵护,然而她也有不满意的地方,她的婚姻,不是因为爱情而来……
“对,我这么小,过几年再说吧。”
张美溪安抚她的母亲,也把自己的态度表明。
张太太的思维也跳跃的很厉害,她很快就止住了泪珠,一连串的追问:
“你在上海这几年,就没有什么合适的?那个丁太太,我是知道的,她是个要强的人,只是听你二舅妈说,好像是你不同意的?”
“你四舅妈说的那几家,你都见过了吧?就没有可心的?招婿的事情,先不用担心。最关键的,就是要谈恋爱。”
“你爷爷那里不用怕,恋爱完了再招婿时间也是够得,实在不行,周家儿子多又听话,挑一个就行了。这个最后再说,不着急。”
张美溪认真的听她母亲说话,听到最后。眼神慢慢变得惊恐起来。咱们做个正经女人好不好?这是什么理论,和百年后也完全没区别啊,花天酒地的玩够了,最后找个老实男人嫁了。人家老实男人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世界好残酷。老实男人好倒霉。周家的那三个,能是老实人?
张太太才不顾她的女儿浮想联翩,把所有的打算都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出来:
“明天就带你去裁衣裳,老亲们我也都见见。”
“衣服已经多的够穿一辈子了。”
张美溪赶紧摆手,她一天到晚穿着铅板盔甲。累死累活,那里有心情换什么新衣服。
“小姑娘家,那里有嫌弃衣服多的?”
张太太破涕为笑,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女儿小巧透明的耳垂,眯起眼睛仔细查看。女儿是她的第二次青春,值得世间所有的珍宝。
“一直都没有带耳环?”
张美溪有点别扭的扭了一下腰,过于亲密的关系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小时候要听从父母的管教,嫁人后要听从丈夫的管教。等老了又要听从子女的管教。
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黄家的小姐们欢欢喜喜的进门:
“我们跟着姑妈睡!”
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却言语娇嗔。
张美溪舒了一口气,有的时候,还真的感激解围的外人们。然而麻烦还没有结束。黄家两代小姐们又讨论起耳环来,张美溪就是做了活布偶。耳朵被揪来揪去。
……
千里之外,山东平安老张家。
高房大院,金银霉烂,人丁单薄的老张家如今更冷清了。张大爷陪着张老太爷吃饭。餐桌上都是绿油油的菜。把张家老大爷的脸也映照的绿旺旺的。
张大爷还在极力推荐:
“您孙女儿每次打电报都叮嘱,让您多吃绿菜!”
张老太爷不爱吃绿的。但是孙女儿的一字半句话都是他爱听的。
“知道,知道,又是卫生素。溪儿如今去医校里做医生了?这来咱平安县找山东先生的,是越来越多了!”
张大爷笑:
“这可真是祖上积下的福气。外面都传说那个鸟山东先生隐居在咱们平安县,连督军府上都发了帖子来问过。各路的军头上面,能扯皮的话头又多了。”
张老太爷摆手:
“不要胡乱扯祖宗。”
张家的祖上是太平天国那会儿兴旺起来的土匪,烧杀掠夺的事情也没少干。别的不说,就从这人丁上看,就知道没怎么积下德来。
张大爷自然明白他爹的心思。笑着说:
“到上海,顺风顺水的,你老也该过去看看。”
“你也跟了去吧,我在家替你们守着,能守住也是大家的福气,守不住你们就在上海过,咱们老张家,可不是那种死板人家。”
张太太出发去上海,在名头上,是为了回娘家探亲,并家里大姑娘的婚事。更深刻的原因是,山东这个地面,越来越难混。凭着一个莫须有的山东先生的名头,勉强维持着。
他们不是死板的人家,也是留着一条去上海的后路,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大半个华夏的地主都混不下去了,不是往天津跑,就是往上海跑。反而造成了这些洋人租界畸形的繁华。
张大爷笑,尽量说一些宽和的话儿:
“到上海去了几十个管家,都挺能混了,钱三丰的几个小子回来说话,都在山东先生的药厂里做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