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岱从协和站下车,经过满是尿骚味的甬道,回到协和广场。她脚步虚浮,喉咙生疼,怕是着凉了。巴黎进入晚秋,天气愈发寒冷。她只有一袭单薄的毯子以及外套,半夜常被冻醒。也不知道大冬天该怎么熬。
她找到自己的毯子,一头栽下去,觉得脑袋隐隐胀痛。十分钟后,歌剧家卖艺归来。他摇摇西岱的肩膀,对方却没理他,只蹙眉哼唧了声。
“卡桑德,你身体好烫啊。”
“波比跳怎么了?今天蔫了?”不远处的老流浪汉挖着鼻孔,往她那儿瞅。
“她好像发烧了。”歌剧家摸摸她的额头,脱下外套,轻轻盖在西岱身上。冷风中,他单薄的身体像张飘落的秋叶,瑟瑟发抖。
“小子,你这样不行啊。”老流氓灌了口酒,拍拍身边的法棍,“去吧,基劳维亚火山。”
法棍呜咽一声,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围着西岱和歌剧家转了两圈,钻进了西岱的毯子。
西岱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狗骚气涌入鼻腔。但同时,他非常非常温暖,像个柔软的热水袋。西岱下意识地靠近这股热源,轻轻抱住了他。
半梦半醒间,她睁开一条眼缝儿,对上法棍两颗黑溜溜的大眼睛。黄狗伸出热乎乎的舌头,舔了舔她冰凉的鼻尖与脸颊。
睡梦中,胸前也被焐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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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一夜。
西岱再次睁眼时,明晃晃的阳光刺得她眼疼。她撑着胳膊肘起来,望着人来人往的广场发呆。经过一夜的修整,她感觉好多了,只是还在不停地流鼻涕。流浪汉们都不见了,她身上盖着歌剧家的外套,毯子边是一份冷掉的洋葱圈,法棍和她一起窝着。见她醒来,大黄狗起身,围着她快活地转了两圈。
她一直拒绝法棍的靠近。今天,她破天荒地撸了撸黄狗的脑袋:
“真乖,姐姐等会儿给你买肉吃.......”
她脸色忽地一凝。
“扑荡!12点了!”
经过流浪汉们的教导,她也能将方碑使成日晷了,凭倒影就能判断大致时间。此刻,太阳高悬空中,映出的倒影又短又小。
——已是中午时分。
她昨天和刘哥约了10点在比尔哈克姆
桥上见。不用说,她一定迟到很久了。
西岱一跃而起,找了个路人借手机打给刘哥。
电话通了两秒,就被按掉。
她不死心,又一次打过去。这回,对方很快接通了。
她深吸口气,亲切道:“刘哥我是小魏。对不起我感冒,睡过头了......”
对方沉默了一秒:“滚!”
西岱一窒:“诶!刘哥......”
“你被解雇了!滚吧。”
“等等!喂!”
电话彼端传来一个嘟声,刘哥挂了她的电话。
西岱站在偌大的广场中央,愣了几秒,狠狠骂了句“扑荡”。
“罢罢罢,我也受够了。您以为上个助理真是有事回国?百分之九十九是受不了你找的托辞。祝您以后一直找不到称心的助理!”
她骂完以后,原地呆了呆,忽地一拍大腿。
“昨天的工资还没结!”
西岱流着鼻涕赶去比克哈尔姆桥。不出意料,刘哥肥胖的身影依旧□□在比克哈尔姆桥上。老远地,就听见宋小姐在娇滴滴地提意见。
“刘哥......”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拍拍对方的肩膀。
刘哥一回头,后颈挤出两条癞皮狗似的颈纹。他蹙眉:“不是让你滚了?”
“我知道。”她态度良好,嗦了下鼻涕,“我反思了下,自己确实不该迟到。刘哥,你一个人扛设备也挺累的,要不我来帮你吧?”
“滚。”刘哥指指桥边的一个陌生男人。“我有人了。”
那里站着位身着大白衫的壮汉。他身上挂着七八个镜头,新人和刘哥的手机,还有零散的工具,俨然一个活动的人形衣架。
见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西岱叹口气,语气直线下降180度:“行,那麻烦把这周工资结了。”
刘哥眯眯眼,嗤笑一声。他转身,并没有理她。
“你什么意思?”
西岱炸了。
他可以蔑视她,可以辱骂她,但他不可以不给她钱啊!
刘哥没搭理。他没事人似地对新人笑笑:“宋小姐,准备啊,三,二,一,微笑——”
宋小姐立刻配合地摆好姿势。
见刘哥专心地为新娘调整姿势,西岱一抹鼻涕,刷地从他手中夺过单反。
“你这人!干什么呢!”刘哥大惊失色。
一边的白衣壮汉想跑过来帮忙
。可他身上挂的东西太多,竟被狠狠绊了一跤,镜头全摔在了地上。
“蠢货!”
“镜头镜头!快捡起来!很贵的!”
“我的工资。”她一直退到大桥边缘,高举起相机,冷冷望着那几人,“一共40欧,给我。不然我就把相机从这儿扔下去!”
“你!小魏你行啊!”
刘哥跺跺脚,看看她,又瞄了眼等候的新人,终于咬牙切齿道:“都给你!统统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