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道:“卓群,我小的时候战争尚未彻底结束,那时我们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活命和填饱肚子,我们这一代从活得都比较糙。我无法对你的经历完全感同身受,但我尽量试着去理解。
你刚才说的那个问题,是不是用尽一生也无法治愈童年。我的建议是,你能不能试着与过去和解,与你养父和解?彻底原谅他。”
顾立春道:“我试过,我以为已经与过去和解了,可是……遇到类似的情境,我还是会恨,会意难平。”
孟安城温和地说:“如果试过了,那就不要勉强。和解和原谅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也许时候到了,你会自动放下。”
孟安城沉吟良久,接着说道:“你愿意听一听我是怎么放下仇怨的吗?”
顾立春迟疑了一下才说:“如果回忆很痛苦,就忘掉它吧。”
孟安城的声音平淡如常,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具体细节我就不提了,年纪大了,记忆变差了。我只说我的感悟,我在狱中那几年,经历了很多以前没经历过的事情。起初我也愤怒不甘,觉得士可杀不可辱,我反抗得很激烈。可是在一个扭曲的环境中,过刚反而易折,我为自己的性格付出过巨大的代价,甚至差一点就见不着你们了。”
顾立春心疼地喊道:“爸。”
孟安城轻轻拍他的手,以示安慰:“没事,剧情很快发生转折。我慢慢地想开了,我还有妻子女儿,还有亲人,我有必要因为一群无知小人丧命吗?我的死除了让亲者痛,没有任何意义。我想到海明威那句话,‘一个人可以被消灭,但不能被打败’。只要他们不消灭我的□□,我就不会被打败。我一点点挺了过来,有一天,我从牢房的耗子洞里掏出来几页纸,上面竟是《基督山伯爵》。主人公也曾经坐过牢,在狱中还遇到高人指点,获得一批宝藏。
我当时就想,这是命运对我的启示啊。中伯爵坐牢是为了后面的剧情铺垫,那我现在所受的这些苦难是不是也是剧情的需要?这么一想,我就豁然开朗。我把自己的人生想像成一部长篇,所有的苦难都只是剧情需要,如果大难不死,我必有后福和奇遇。我一定得支撑下来,看看我人生的结局是什么?看看这个时代的结局如何?我这人有个不好的习惯,看必须看到结局,要不然我寝食难安。”
顾立春听到前面有些想哭,听到后面又想笑,他说道:“这个习惯我也有,我还有一个习惯,我看到不满意的剧情和结局就想自己动笔写,按我的意思来。”
孟安城赞道:“你这个更好,以后我也试试。”
孟安城继续说道:“后面的事情你也猜到了,我果然有了奇遇,我以为早已葬身江中的儿子救了我,突然出现在我的床前。然后我与你妈团聚,运动结束,咱们一家都还好好的。这之后,我又面临一个问题,就是我该如何对待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有的仇人被你解决了,有的被念群解决了,还有一些人,我也用自己的方式教他们重新做人。
但是还有很多人,我没法报复,也不可能全部报复回去,还有你大伯,他更不能。那我们怎么办?我们只能放下、遗忘。原谅他们,不是我这人有多大度,我只是为了自己心灵的安宁和以后的幸福。因为,如果我一直带着仇恨生活,就等于在自己的心上种荆棘,只会把自己和身边的人扎得遍体鳞伤。”
顾立春没有说话,他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会尽量去试着理解。
孟安城白天讲了一天课,晚上又说这么多话,嗓音开始渐渐变得沙哑,他丝毫不在意,继续用嘶哑低沉的声音说道:“《了凡四训》中说,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如果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最好;如果不能忘却,那就让过去指引你的未来,不要让他决定你的未来。”
顾立春轻轻“嗯”了一声,孟安城的这番话在他的心中掀起了波澜,他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他想起自己中学时期抑郁情绪很严重,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父母仍旧各忙各的,无人理会他。
他的老师了解到他的情况后,对他十分关心,时不时地进行心灵疏导。那时,他就幻想这位老师要是他的父亲该有多好。
现在他真的有了这样的父亲,他也得到了小时候渴望而不得的父母之爱。
难道这就是对他的补偿?他失去的东西,上天以另外一种形势还给他?
顾立春想着想着,意识不由自主地模糊起来,他这几天情绪消耗严重,突然一放松下来,就觉得异常疲倦。
孟安城有些不放心丢下他,便和衣睡在床边上,凑和了一宿。顾立春察觉到身边还有别人,起初他有些抗拒和不适应,朦胧中,想起身边躺的人是父亲,与不再抗拒,他渐渐放松下来,彻底进入梦乡。
顾立春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来。
他醒来不久,青扬就放学回来了。她蹦蹦跳跳着跑回来,递给他一只冰棒,笑嘻嘻地说道:“哥,咱俩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