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念群吞吞吐吐地说道:“顾同志, 我父亲也在名单上。”
顾立春以为他是托自己多多照顾他父亲,便说道:“你放心,我会在能力范围内照应他的。”
孟念群摇头:“不, 我是请你不要照顾他。”
顾立春盯着孟念群看了一会儿,不动声色地问道:“为什么?”
孟念群勉强笑笑:“我有两个理由:一是你跟我们长得这么像,若是你再特殊照顾他, 肯定又要有人拿此做文章, 对你不利;二是我父亲来到五场,以你们五场的风气, 他们的日子肯定比以前好过,你不用照顾他也能过得很好。”
顾立春道:“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 各场的劳改犯, 主要是四场的便移送过来了。第一批有六十人,无一例外, 都是老弱病残。
有因为常年住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得了风湿病的,走路一瘸一拐的。有的是积劳成疾, 还有的是本身就有病,还有一部分是年老体弱, 一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
他们表现得很恭顺,几乎不抬头看人。顾立春大致扫了几眼, 里面有几个熟人, 关英华和林教授,顾立春一眼就认出了脸色苍白、大病初愈的陈平,陈禹的姑姑,陈禹跟她有几分相像。
察觉到他的注视, 陈平飞快地抬头看了顾立春一眼,又立即低下头。最后一个熟人,是早就听说过,但没见过面的孟安京,他大约五十多岁,身材瘦削,面容清癯,头发花白,眉宇间跟自己有几分相像。他一直低着头,盯着地面。顾立春只是略略打量了他一眼,没再多关注。
负责交接的是四场的老杨和老马,两人都是保卫科的,生得人高马大,一脸凶相。他们来的时候,一个手里拿着鞭子,一个拎着木棍,看得出来,那些劳改犯都很怕他。
老杨凶神恶煞地冲着劳改犯们大喝一声:“都他娘的列好队,歪歪扭扭地像什么样儿。”
老杨说着话,走过去踢了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一脚,老人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稳。
顾立春皱着眉头,对老杨说道:“老杨,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对待他们的,现在他们属于我们五场,就按我们的规矩来。要是打死打伤了,谁负责?”
老杨摸摸鼻子,干笑道:“哈哈,都习惯了,没事,踹一脚而已,死不了人。”
大家迅速列成三队站好。
老杨转脸对顾立春笑着说道:“小顾,这帮人以后就交给你们管了。我给你提个醒,你可一定要站稳阶级立场,千万别看他们可怜就同情他们。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该打的时候打,该骂的时候就骂。”
顾立春不冷不热地道:“杨同志,你放心,我一定会向你学习,对他们跟你一样残忍。”
老杨笑了一下,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挑不出毛病。
这时候,老马走了过来。他指着这帮人给顾立春说明他们的大致情况。
每个人的罪名都不一样,而且五花八门的。
林教授的罪名是走白专道路,原因是一心搞科研,不关心政治;关教授的罪名是右、派;孟安京的罪名是两项:特务子女和右、派。这些罪名中,顾立春只听说过耳熟能详的几个,其他的都是初次耳闻。汉字的博大精深,可见一斑。
老马继续交待一些注意事项:“他们的饭菜标准,是每顿两个杂粮窝头加一碗菜汤或稀粥,打菜只准打青菜,不准吃荤菜;若是完不成劳动任务,或是犯了错误,要扣掉当天的伙食;不得随意外出,每天早五点起,跑步一个小时,6点吃早饭,7点上工,晚7点收工,上工时要有人监督。下工后要参加学习班,每周开一次生活检讨会,让他们互相举报揭发。你们还要随时注意他们的思想动向,一有异动就上报给场里或是革委会,寄来的东西和信件要仔细检查。”
顾立春拿着笔记本一一记下:“多谢你们传授经验,我们会好好管理这些人的。”
老杨在附近转了一圈,不太满意地说道:“你们这儿住的地方太好了,就没有破点的房子吗?他们是来劳动改造的,不是来享福的。”
顾立春摇头:“没有,五场是新场,房子才盖几年。”
老杨接着说道:“那我建议给他们弄几间棚子住完事。”
顾立春挑眉:“我们五场人少是大家都知道的,要不也不会接收这些人,要不你们来帮我们搭棚子?”
老杨哈哈一笑,再不提这事。
老马问道:“保卫人员定好了吗?得有专门的人看管他们。”
顾立春道:“还没有,这事得由上级决定。”
老杨和老马对顾立春这个小年轻显然不太放心,再三嘱咐:“小顾同志,不是我多嘴,你太年轻了,不知道世道险恶,这些人别看表面上挺斯文的,其实心黑着呢。阶级敌人,还满肚子文化,多可怕。你可别被他们迷惑了。你别跟他们说话,你们五场的职工也不要跟他们说话,更不能让他